第一百零八章

話說郡主難得回郡主府一回, 昨兒個大半夜回來後,卻一直不肯睡,一會兒拉著宮嬤嬤看星星看月亮,一會兒拉著檎丹要去十里芳菲庭採花插花, 驚得這二位面面相看, 目瞪口呆。

問, 郡主又不說, 只知道一個勁兒的“嘿嘿”傻樂。

勸,郡主又不聽, 大半夜的恨不得要逛起園子來。

最後, 見郡主衣飾凌亂, 被摁到了浴桶裡這才沐浴洗漱了一番, 卻不料, 郡主坐在浴桶裡玩起了花瓣玩起了水來,周遭兩個伺候的侍女被安陽彈了一身的水, 最後還是檎丹親自過來伺候, 以宮嬤嬤的“唸經功力”作要挾,郡主這才稍稍消停下來。

等到上榻時, 已快到了四更天了。

不想, 郡主竟還如何都睡不著, 躺在榻上抱著軟枕滾來滾去, 滾來滾去,一會兒嚷嚷著要吃茶,然而等到檎丹將茶水遞過去時, 郡主卻又不喝, 只巴巴掙起來, 一手撐著腦袋, 一手抓住檎丹的手指頭津津有味的把玩道:“檎丹姐姐的手可真漂亮——”

“檎丹姐姐的指甲長了,我親自替姐姐修剪修建指甲罷——”

檎丹:“……”

一會兒要檎丹一同睡,一會兒纏著要檎丹給她講話本子,還專門得挑神仙眷侶雙宿雙飛的那種。

橫豎折騰一宿,一直折騰到了天亮時分,這才經受不住眼皮打架,抱著軟枕沉沉睡去。

檎丹笑著道:“剛睡下。”

檎丹有些琢磨不透。

宮嬤嬤心一鬆,點點頭道:“去廚房瞧瞧,備些藥膳粥,昨兒個一夜沒睡,得補補氣血。”

落下帷幔,檎丹小心翼翼地退下,剛要合上屋門時,這時,只見宮嬤嬤早已候在門外了,見檎丹出來,宮嬤嬤道:“睡下呢?”

宮嬤嬤說到這裡,不由嘆了一口氣道:“總歸是太懂事了,平白惹人疼。”

說完,緩緩轉身,往廚房的方向去,竟是要親自去的意思。

給郡主掖好被子,坐在床榻邊沿看著郡主即便是睡著了,嘴角的笑容依然捨不得收起時,檎丹嘴角微微一勾,疲憊的臉上也不由自主地跟著染上了幾分欣然之色。

檎丹見狀,一路攙著宮嬤嬤的手攙扶道:“奴婢跟了郡主這麼久,還從來沒見過郡主這般高興歡快的模樣。”

檎丹說著,想了想,又笑道:“不知是否跟郡馬爺有關。”

想了想,又道:“上回郡主睡不著,還是大婚前夜,不過那回郡主悄悄的,可沒折騰咱們,昨兒個卻不知郡主到底遇上什麼喜事兒了,奴婢套了一整晚的話,郡主就是不說。”

然而,郡馬爺昨兒個為何又過府門而不入呢?

檎丹一夜未眠,見郡主終於消停下來,沉了一夜的心,這才稍稍放了下來。

又道:“說到底還是缺了爹孃的陪伴和疼愛,雖說太后將郡主含在了嘴裡,可郡主身邊到底不是老的老便是小的小,跟爹孃在身邊到底是不一樣的,像七公主,有著貴妃寵著,便能在整個宮中橫行,而郡主呢,便是去給皇后、貴妃問安,喂個點心果子什麼的,郡主都拘著忍著不吃,老婆子記得,在郡主六歲那年,有一回給郡主收拾床榻時,在她的床褥底下發現了一塊藏了大半個月的點心,哎,都發黴了,一口都沒捨得吃——”

“這人若被拘得久了,就得拘壞了,許多事都習慣偷偷藏在心裡,一個人受著,如今啊,可算是將心思表露出來了——”

宮嬤嬤聞言,卻沉吟了許久,方挑了挑眉道:“郡主小時身子弱,故而被養得有些嬌氣,六七歲的小孩兒後頭跟著二十多個侍女團團伺候著,看似日日吆五喝六,無法無天的,實則因身子弱,什麼也不能吃,什麼也不能玩,就連跑幾步都氣喘吁吁,被太后拘得緊,她若有個什麼事兒,後頭一長串侍女太監們都得遭板子,偏郡主心善,為了侍女們不捱打,打小便乖乖覺覺,從不犯錯惹事,可那時小,即便是再懂事,也總有想玩的想吃的,看到宮裡其他公主皇子們可以撲蝶可以蹴鞠,自然也想跟著玩兒,可每每旁人一邀,她瞅了瞅身後的侍女和小太監們,總是搖頭說不想玩,久而久之便養成了這樣一幅矜貴的性子——”

宮嬤嬤幽幽嘆了一口氣,半晌,臉上終又不由露出了一抹欣慰神色。

話說二人一言一語緩緩朝著廚房走了去,剛到半道上,外頭有人匆匆來稟,說是郡馬爺來了。

宮嬤嬤與檎丹二人對視了一眼,以為是郡馬也來接人了,立馬返回去迎駕了。

話說一大早的,顧青山一身緋色官服加身,通神華貴筆挺,他是去衙門的途中特意繞道來的郡主府,見安陽還在酣睡,沒有將人驚醒,只掀開簾子在郡主的床榻邊上看了一刻鐘之久,方留下一幅畫軸,道:“待郡主醒了,交給郡主,便說我明日再來探望。”

話一落,竟直接闊步離開了。

檎丹聞言只有些意外,聽郡馬的意思,他竟不是來接郡主回府的,且也不打算要接郡主回府的意思?

這是個什麼情況?

連檎丹都懵了。

這小兩口子在鬧什麼官司?

正狐疑間,這時已經跨出門外的郡馬忽而又挑起紗簾,步子一頓,又衝著屋內的檎丹道:“與郡主說,我等她的答覆。”

說完,這才撂下簾子正經的離開。

話說安陽昨兒個鬧了一日一夜,自早起一直睡到午膳時分,終於被餓醒了,方一醒來,聽說顧青山來了,頓時一臉警惕道:“他來作甚?”

檎丹看不清楚這小兩口再鬧什麼,只得如是稟告,並將畫軸奉上。

安陽看到那幅畫軸,神色一怔,半晌,咬唇將畫軸接過緩緩捲開。

正是她日前在遺落在馬車上的那捲,正是她日前在顧青山的書房發現的那一幅,確切來說,是半幅。

安陽之前猜測畫中的女子是樂未央,可想起昨夜種種,頓時咬著唇,小心翼翼,淺淺呼吸,將畫軸緩緩地捲開。

之前看到的這副女子畫像,沒有五官沒有臉,是一幅側面垂目的女子像,不過寥寥幾筆。

而一夜後,再看到這副畫像時,只見畫中的女子垂首低側間,竟描上了側臉和五官,亦是寥寥幾筆勾勒著,然而就是這幾筆,勾勒出一張隱隱綽綽卻又清晰無比的面容來,竟是……竟是她的臉!

原來,顧青山這卷畫軸上所畫的女子竟然是她!一直都是她!

且再細細看去,畫中還添了一盞燈籠,原是畫中的安陽正側臉低垂,舉著燈籠緩緩而行。

這副畫面,怎麼看怎麼覺得眼熟。

看著看著,安陽心頭一跳,驟然回想了起來。

這是四年前在秋闈的圍場上,她走失被困在深林那回,那晚顧青山提著燈籠從天而降,後來,燈籠到了她的手中。

原來畫的竟是她走丟那回!

也就是說,這是秋闈回來後他親筆畫的,而秋闈回來後不久她便很筷感染上了天花,沒多久,便險些一命嗚呼,再後來是顧青山冒死前來送藥——

安陽順著當年的軌跡一步一步探著,越探,心便越發跳得厲害。

原來,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原來,當年,他們是在看不見的地方同時進行的。

安陽一時將卷軸緊緊抱在了懷裡。

那麼,他送來的藥,難道亦是特意為她尋的麼?

尋了近乎一整月。

想到這裡,安陽的心驟然陣陣緊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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