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令牌

春風暖意盎然, 將梁燁身上的淡淡的鐵鏽味吹進了馬車,他看上去有點茫然,顯然動作太快, 也就堪堪聽見了最後一句話。

“我和師叔在開玩笑。”王滇看上去很善良。

“也未必是玩笑。”肖春和幽幽地笑了一聲。

王滇衝梁燁伸出了一隻手, 溫聲道:“過來坐。”

梁燁頓時就沒有半分遲疑地握住了那隻手, 親親熱熱地同他挨在了一起,一臉嚴肅地給他看手背上被劃開的血口子。

王滇用拇指擦掉那點血, 再不趕緊摸一下眼看就要癒合了, “怎麼傷的?”

“點火的時候擦到的。”梁燁皺了皺眉,好像很疼的樣子。

王滇又給他摸了摸,“點火?”

梁燁頓時來了精神,邀功似地愉悅道:“他們這麼喜歡搜, 朕就讓他們永遠留在將軍府。”

王滇撩開簾子往後看, 果不其然看見了將軍府方向沖天的火光,也不知道梁燁怎麼做到讓火勢如此之大,但看著的確很爽,坐回來給了他一個讚賞的目光, “燒乾淨了好。”

——

楊滿卻驚愕地看著他空蕩蕩的那隻袖子,“你的胳膊呢!?”

一個就夠讓人頭疼的, 兩個湊在一起簡直能將人氣死。

楊滿愕然地看著他。

王滇輕描淡寫地看了肖春和一眼, 要多挑釁有多挑釁。

“胳膊呢!”楊滿佝僂著腰去摸那隻袖管,聲音嘶啞又憤怒,“誰幹的!?是不是梁燁!”

楊無咎張了張嘴,心虛地垂下了眼睛,小聲道:“沒事啦爹,已經好了。”

肖春和終於知道嶽景明為什麼就訓這個小徒弟訓得最狠了——這要是他徒弟, 他非得抽死不可。

他抬手使勁摸了把眼淚,“我就想以後能讓您抬起頭來做人,給您光宗耀祖,不再讓人瞧不起您,我效忠陛下,也不是因為什麼忠君愛國,只是想——”

單臂的少年跪在地上, 望著面前緊閉的房門, 啞聲道:“爹,我真的知道錯了,求您見兒子一面吧。”

小師叔你清醒一點!他剛才還說要殺你!

“嶽景明之前說白玉湯喝多了人會變傻我還不信。”肖春和似笑非笑道:“我看你怕不是泡進湯裡了。”

看看這副不值錢的樣子!

看看這欠揍囂張的態度!

梁燁得意道:“王滇可比白玉湯好多了, 師叔你不懂。”

“爹,我是不想效忠崔語嫻和她背後的世家,但我也從來沒想過要背叛您。”楊無咎紅著眼睛道:“當年要不是您將我撿回來,我早就凍死在街邊了,您給我吃給我穿,縱著我無法無天逍遙度日,我從來沒有忘記過您的恩德,在我心裡您就是我親爹,我……”

楊無咎見他開門,驚喜地抬起頭來,“爹!您終於肯見我了!”

“不,不是的爹!”楊無咎趕忙單手扶住他,“是我上戰場的時候大意,被個韃子砍斷了胳膊,傷口化膿又治不了,最後才只能全截了。”

項夢一臉慘不忍睹地別過眼睛。

梁燁咧嘴一笑, 微微偏頭, 鼻樑擦過王滇鬢邊的碎髮,停頓下來輕嗅了幾下, 眸色逐漸暗深痴迷。

門口緊閉著沒有動靜。

門倏然被人開啟,露出了楊滿那張皺紋叢生的臉,他黑著臉細著嗓子呵斥道:“你這個小雜種在說什麼!這話要是讓陛下聽見焉能有你好果子吃!”

應蘇坊的某處宅院裡。

“一點都不影響活動,爹你看,我還學會了不少功夫,力氣都大了許多。”楊無咎趕忙和他解釋,甚至為了證明自己力氣大,單手就把楊滿扶了起來,“我在戰場上殺了不少樓煩人!北軍一事傳訊息有功,陛下還賜了爵位給我!爹,你看!”

楊無咎單手去解身邊的包袱,因為太著急一下沒能解開,越著急越解不開,楊滿見狀蹲下來幫他將那個不大的包袱解開,露出了裡面的東西。

“爹,這是陛下給的爵位詔書,這個是我殺敵立功的嘉獎券,這些都是我掙得銀子,在路上揹著不方便就都兌成了銀票,還有這個……這個是我在路上給您買的……”楊無咎開心地同他介紹著包袱裡的東西。

這些賞賜的銀兩和爵位從前在楊滿眼中實在算不上什麼,他是崔語嫻身邊的心腹,單他隨手賞給下人的一次就比這些多得多,哪怕被抄了家,但這卻是楊無咎用血和命換回來的。

乾乾淨淨地掙來,踏踏實實地孝敬他。

楊滿蒼老的手捧著包袱裡的軍功書券和銀票,老淚縱橫,“你這個傻孩子,你是要你爹的命啊……”

楊無咎傻兮兮地衝他笑,“爹,我現在好好的,也給您臉上爭了光,我看現在誰還敢看不起您。”

楊滿不是個好人,他跟在崔語嫻身邊助紂為虐幾十年,也算惡貫滿盈,最後捅向崔語嫻的那一刀,既是為了他自己,也是為了早就投靠了梁燁的楊無咎,他當初只盼著梁燁能看在這一刀的份上,留楊無咎一條性命,自己能活下來完全是意外之喜。

他只敢龜縮在這處偏僻的院子裡,不敢出門,也打聽不到楊無咎的訊息,不知道人是死是活,打點了許多人,才得了一句“你養了個好兒子”,卻不敢大張旗鼓地找人。

得知楊無咎回來,他是既喜且怒,人跪在門口一天一夜,最後因為楊無咎失言他才趕忙開了門,誰知道卻看到個沒了胳膊的兒子。

父子兩人正抱頭痛哭,小院緊閉的門忽然被人從外面不客氣地踹開,兩人俱是嚇了一跳。

楊無咎一把將楊滿護在了身後,提起了旁邊放著的刀,怒喝道:“誰!?”

梁燁負手走了進來,目光徑直掠過了瞬間驚恐的楊無咎和楊滿父子,挑剔地打量著巴掌大的小院,嫌棄地輕哼了一聲。

“叩見陛下!”楊滿趕緊拽著楊無咎跪在了地上行禮。

“朕就說這片沒什麼像樣的宅子。”梁燁轉頭對身後的人道:“你非要跟著來。”

楊無咎大著膽子抬頭偷偷去瞧,就看見王滇跟在梁燁後面進來,登時一喜,緊接著就看到了道士模樣打扮的一男一女,看著年紀都不大,然後就對上了充恆警告的目光,還沒來得及低頭,就被楊滿一隻手按住後頸壓到了地上,猝不及防啃了一嘴的土。

他爹剛才還站不起來用人扶,這會兒簡直力大如牛能把他就地埋了。

王滇打量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父子倆,就聽見梁燁冷颼颼道:“住這種地方,真是委屈楊大監了。”

這話夾槍帶棒委實不客氣,楊滿登時跪得更低了些,聲音顫巍巍道:“草民不敢,草民不敢!”

梁燁眼中泛著惡意的興味,對瑟瑟發抖的楊滿露出了個瘮人的微笑,“朕猶記得大監昔日風光,你有什麼不敢的呢?”

他和楊滿的仇仔細算起來並不比對崔語嫻的少,當初他利用楊無咎來離間崔語嫻和楊滿頗費了些心思,楊滿最後又幫他解決了崔語嫻,這才僥倖留下了條狗命,但不代表著他不記仇。

王滇瞥了一眼他的神情就知道這廝想發瘋,清了清嗓子開口道:“陛下向來寬宏大量,無咎,還不將你義父扶起來。”

“是,王爺!多謝陛下開恩!”楊無咎的腦子終於轉了一回,趕忙將楊滿扶了起來恭恭敬敬地退到了一旁,生怕礙到梁燁的眼。

梁燁面色不虞地看向王滇。

王滇笑得溫柔,伸出了一隻手往前,彷彿招待客人的屋主,“陛下,請。”

梁燁冷哼了一聲,拂袖往前,項夢肖春和跟在後面也進了屋,王滇對著戰戰兢兢的楊滿和楊無咎道:“二位也裡面請吧,陛下此來是有事想問楊大監,請。”

“不敢不敢,王爺您先請。”楊滿懸著的心頓時落下來大半,攥緊了楊無咎的手腕,感激道:“王爺請。”

王滇淡淡一笑,抬腳進了屋。

楊滿拽著楊無咎低聲問道:“丹陽王方才喊你無咎,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

都說人老成精,楊滿能在崔語嫻身邊待上幾十年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據他所知這個王滇可不是什麼善茬,總不會無緣無故幫他們。

“很、很久了,去年春裡認識的,我們是朋友。”楊無咎磕巴道,他這會兒腿還有點打哆嗦,真正的梁燁可比充恆假扮的恐怖得多。

“放肆,你敢跟王爺稱朋道友,嫌自己命太長了?等會兒進去別亂說話,老實待著,明白嗎?”楊滿低聲呵斥他。

“是。”楊無咎縮了縮脖子,使勁點頭。

楊滿這才定了定心神,拽著人進了屋子。

一塊漆黑的令牌被扔在了桌子上,梁燁笑容陰冷地盯著他,“楊滿,你可見過此物?”

楊滿看向了桌子上那枚令牌,待看清上面的紋路花樣之後,臉色霎時一白,噗通一聲徑直跪在了地上,汗如雨下,“回陛下的話,奴婢、奴婢見過。”

“這是誰的令牌?”

楊滿的脊背上幾乎瞬間浮現出了涼意,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升騰而起,幾十年前那些深埋心底的恐懼和支離破碎的慘象再次浮現,他哆嗦著嘴唇道:“是惠獻帝在世時,賞給……國師的令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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