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活該

梁燁這話問得稀奇, 王滇閉上眼睛嘆了口氣,“沒有。”

“朕——”梁燁還欲再開口,雲福的聲音忽然在門外通報。

“陛下, 焦炎將軍求見。”

王滇本不想去, 但梁燁又不許他馬上走, 只能隨他一同去見焦炎。

焦炎身量高挑,鼻高眉深, 穿著身輕便的薄甲, 眼睛明亮有神,見到梁燁便單膝跪在地上抱拳行禮,笑道:“末將焦炎拜見陛下!”

“快起來!”梁燁大笑,走上去一把扶住他的胳膊將人拽了起來, 笑道:“朕這幾日事多, 都沒來得及好好同你敘敘舊,這次你可是幫了朕的大忙!”

“陛下說得哪裡話,這是末將分內之事!”焦炎攥住他的手腕,“上次同陛下一別, 我便甚是掛念, 陛下傷勢如何了?”

“已經大好了。”梁燁親熱地捶了一下他的肩膀, 笑道:“不過比武還不行,等朕好了, 定要痛快與你比一場。”

“哈哈, 末將定當奉陪!”焦炎爽朗一笑, 敏銳地偏頭望去, 正好對上了王滇冷淡的目光, “這位是……”

“這就是朕同你提過的王滇。”梁燁笑得人模狗樣, “同你一般, 都是朕的左膀右臂。”

“焦少帥謬讚,少帥才是少年英才,頗有乃父之風。”王滇扯了扯嘴角,目光掃過樑燁方才被焦炎碰過的手腕和胳膊,眉梢眼角都籠罩上了層淡淡的陰鬱。

但當梁燁看向他時,他又若無其事地喝起了茶。

他對上了梁燁驟然陰沉下來的目光,閉上了嘴。

焦炎看起來不過才二十出頭,也就比充恒大兩三歲,誰知焦炎哈哈大笑,“我倆兒子都會跑了!”

“這藥連吃了幾日都不見好,李步到底是幹什麼吃的。”梁燁不滿地起身,給他倒了杯溫水,“這茶太燙,雲福。”

王滇終於後知後覺記起來這是古代,成親普遍都早,而且多妻妾成群,像梁燁這種二十六七不納妃的實在是罕見。

“四萬人都殺了麼?”王滇咳得嗓子有些難受,這會兒正火辣辣地疼。

焦炎看向他倆,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但具體又說不上來,直來直去道:“燙茶確實不宜多喝,前些時日我那夫人也是風寒非要喝茶,接過馭淅咳得更厲害了。”

“他們未必是心甘情願……”王滇咳得腦子昏昏沉沉的,思緒也有些理不清,但下意識覺得不妥,“而且流放九族未免也——”

焦炎又同梁燁談了許久處理黑甲衛的後續事宜,臨走時還囑託王滇多多注意身體,才告辭離開。

焦炎拱手客氣笑道:“原來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王大人,久仰久仰!”

他前腳剛走,梁燁封賞的聖旨便緊跟著去了少帥府。

“是!”焦炎答應得很痛快,完全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王滇接過來喝了兩口,制止道:“不用換。”

“……崔氏私底下養的黑甲衛有三萬之眾,外加上崔傢俬兵,足足七萬人,不過那都是群烏合之眾。”焦炎道:“此次宮變,我和魏將軍一共俘虜了四萬人,陛下,這些人該怎麼處置?”

“咳咳咳,無事,咳咳……”王滇掩住袖子險些將肺咳出來,“這幾日感了風寒,無礙。”

“王滇,他們是謀反弒君。”梁燁面無表情,“他們不死,死得就是朕,你現在替他們求情?”

原本正在低頭喝茶的王滇忽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梁燁的注意力瞬間被他吸引了過去,焦炎緊張道:“王大人這是怎麼了?”

“他們既然當初選擇了謀反,便要承擔失敗的後果。”梁燁混不在意,撩起眼皮來看了他一眼,“怎麼,你想替他們求情?”

王滇有些詫異道:“將軍已經成親了?”

“謀逆之眾死不足惜,流放九族。”梁燁輕飄飄道。

梁燁瀕死的畫面緩緩浮現在眼前,王滇覺得自己彷彿被撕扯成了許多個人,有的在聲嘶力竭的哭喊求著梁燁不要死,有的在冷眼看著梁燁步步為營算計人心,有的在瘋狂地嫉妒地想要獨佔梁燁,有的在冷靜分析如何才能讓梁燁放過那些無辜牽連進去的人……

頭痛欲裂。

“我只是覺得流放九族有些過。”王滇冷靜道:“裡面有多少無辜的老幼婦孺?他們何罪之有?”

梁燁笑道:“這就是謀逆的下場,若朕手軟,來日又會有多少人為了榮華富貴鋌而走險?”

別說了。

王滇在心中近乎冷漠地警告自己,這不是在反抗梁燁,而是在妄圖以一己之力反抗整個封建制度,以卵擊石,不要做這種蠢事。

你得活下去,再去管別人。

王滇閉了閉眼睛,深吸了一口氣,“陛下說得在理,是我糊塗了。”

梁燁俯下`身,手撐在了椅背上,將王滇整個人都困在了懷裡,居高臨下的仔細打量著他,蹙眉道:“你今日怎麼回事?哪裡不舒服?”

梁燁身上的氣息將他整個人都包裹得密不透風,王滇攥住了他方才被焦炎碰過的手腕,垂下眼睛用帕子慢吞吞地擦著,“你認識焦炎?”

梁燁莫名其妙地看著他的動作,“唔,之前朕去找焦帥的時候同他結識,志趣頗為相投。”

“志趣相投,同我一般,都是左膀右臂……”王滇將他手腕那塊薄薄的面板擦得泛起了紅,似笑非笑道:“你不是不喜歡別人主動碰你麼?當初我不過碰了你一下你便厭惡至極,怎麼他碰你許久,你卻毫無所覺?”

梁燁挑了挑眉,“朕沒注意。”

繼而臉上緩緩浮現出了個得意的笑來,“王滇,你吃醋了。”

王滇抬眼含笑看著他,“嗯,我吃醋了,你怎麼辦呢?”

“朕說那些不過是些場面話,你與朕自然不同。”梁燁嘚瑟又矜持的低頭蹭了蹭他的鼻尖,“朕還是跟你學的,知人善用,禮賢下士,他們都吃這套。”

“所以你怎麼辦呢?”王滇細細摩挲著他的手腕,像是在問他,又像在問自己。

梁燁眯了眯眼睛,親了一下他的嘴角,挑眉笑道:“朕哄你,別得存進尺。”

王滇眼底的笑意加深,順著他的手腕握住了他的手肘,將人攬到了腿上。

一門之隔便是侍衛和宮女太監,隨時都有人求見,梁燁有些詫異他忽然這般放得開,但很快就被興奮和刺激吸引,不管不顧地親了上去。

王滇將他身上的龍袍揉得亂七八糟,方才他被焦炎碰到的地方佈滿了細密的牙印,毫不掩飾地表達著扭曲的佔有慾,梁燁卻絲毫沒覺出不對,低聲道:“再咬得用力些,朕都覺不出疼。”

王滇笑了一聲,冰涼的手掌毫無阻隔地覆在他的後腰上,冰得梁燁下意識縮了一下,緊接著手腕處便驟然傳來一陣劇痛。

梁燁倒吸了口涼氣,幾乎本能地要衝王滇動手,卻在手掌快砍到他脖子時驟然收手,王滇這身板一掌砍下去怕不是要死,他帶了點惱怒,“松嘴。”

王滇的理智告訴他要停下,但卻不受控制的咬得更深了些,挑釁又冷漠地撩起眼皮來看向梁燁,滿意的看見了他眼中的震驚,才心滿意足的鬆了嘴,淡淡問道:“疼嗎?”

梁燁看著被血染透的袍袖,使勁舔了舔牙,眯了眯眼睛,“疼。”

王滇摸了摸他心口的傷,隔著布條溫柔的吻了吻,“這裡疼嗎?”

梁燁直覺說不疼不可行,遲疑地點了點頭,“還有些疼。”

“真可惜。”王滇嘆了口氣,拿著帕子慢吞吞地將他手腕上的傷包紮好,沉默了良久才開口:“梁燁,讓我出宮吧。”

“你到底怎麼回事?”梁燁終於意識到他有些不對勁,卻對這種情況束手無策,眼底的煩躁愈來愈盛,“是不是誰同你說了什麼?朕去殺了他。”

“別成天打打殺殺的,大都這些日子死得人夠多了。”王滇牙根還有些發疼,將他身上凌亂的龍袍耐心地給他整理好,“我只是病了……想一個人待著。”

“朕陪著你。”梁燁說。

“不用。”王滇推開他起身,“你在我反而更難受。”

梁燁沉下臉來,“不過是風寒,朕在你眼前怎麼礙著你了?還是說你覺得朕嗜殺成性,厭惡朕?”

“不是。”王滇指了指自己的腦子,“我精神狀況不太好,我怕傷到你。”

梁燁嗤笑一聲:“就你也能傷到朕?”

王滇指了指他的手腕,神色平靜道:“我做什麼你都覺得刺激,你剛醒來的那次也是,子煜,你根本學不會拒絕我。”

梁燁似懂非懂地盯著他,但很顯然不願意撒手。

“我現在就如同喝了白玉湯。”王滇耐心地同他解釋,“但是過段時間就自己好了,你讓我靜一靜。”

梁燁笑得有些猙獰,“朕不會聽信你的花言巧語。”

“我只是想回府。”王滇腦子的那根弦繃成了根直線。

“你只是不想看見朕!”梁燁的直覺出奇地敏銳,目光陰鷙地盯著他,“你以為朕看不出來?你哪兒都去不了,就算朕死了你也休想離開。”

啪。

王滇腦子裡的那根弦瞬間崩斷,腦子一懵。

梁燁還在神色陰沉地說著什麼,但他只能看見梁燁開開合合的嘴,完全理解不了具體的內容。

然後他就看見了梁燁慘白的臉,氣急敗壞地衝他吼:“王滇!你幹什麼!?”

王滇有些僵硬地低下頭,鋒利的短箭離他的心口只剩一丁點距離,被梁燁用手死死地攥住,刺眼的血滴滴答答落在了腳邊。

他嘆了口氣,笑道:“你看,天天看著你,我就也總想試試你疼不疼。”

若不是梁燁反應快,這短箭就被王滇生生插進了自己心口,方才那速度跟力道完全不是虛張聲勢,但凡梁燁離得再遠點,王滇這會兒就斷氣了。

梁燁罕見地後背冒出了層冷汗,緊張道:“你先鬆手。”

王滇有些惋惜地嘆了口氣,“你武功這麼好做什麼。”

梁燁額頭的青筋狠狠跳了一下,“把箭給朕。”

“我想回府。”王滇說。

梁燁點頭,“好,朕馬上送你出宮。”

“你別跟著。”王滇說。

“好。”梁燁咬牙道:“朕保證不出現在你面前。”

“真乖,早這麼聽話多好。”王滇鬆開了手,拍了拍他的臉,絲毫沒有留戀,轉身便出了大殿。

徒留梁燁神情陰鷙地站在那裡,咔嚓一下捏碎了手裡的短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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