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聖旨

北疆。

梁燁正坐在桌子上擦著手中的軟劍, 偶爾抬眼看看高掛的輿圖,也是興致缺缺。

“陛下,樓煩大王子喀什連雪率二十萬大軍攻寧明郡, 東辰虞破虜率三十萬大軍已破赤蘭郡, 馬也要攻往寧明。”呂恕嘴角急得都燎了兩個大泡, “這些時日我們拾掇出來的被打散的北軍,勉強也就湊了七萬人, 我們二十七萬人對上樓煩和東辰將近五十萬大軍, 實在是……”

卞鳳接連打了三場勝仗,如今已是同呂恕平起平坐的大將軍,聞言出聲道:“呂將軍,怎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有陛下在, 咱們定然能以少勝多!”

呂恕壓根就沒將他放在眼裡, “卞小將軍,戰場可不是兒戲,以少勝多乃是天時地利人和,況且我們糧草有限, 經不起拖延。”

他們此戰能打贏喀什多魯, 完全是因為梁燁打了個出其不意, 軍心大振,又殺了喀什多魯的兒子, 讓對方徹底被激怒亂了陣腳, 何況喀什多魯看樣子壓根不打算奪回紫雁城, 更像是故意拖延時間, 等喀什連雪和虞破虜匯合, 那才真是到了緊要關頭。

“……倘若東辰從東南永元郡打來, 焦帥根本就分不出餘力來馳援!喀什多魯和喀什連雪虞破虜前後夾擊, 我們焉有勝算!”呂恕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最重要的是咱們的糧草!魏萬林這孫子叛變將今冬北軍吃的軍糧全都燒了個乾淨!天殺的王八蛋!要是讓喀什多魯給拖住了,咱們就死定了。”

卞鳳被他堵得面紅耳赤,只壓下憤怒和羞愧看向梁燁,大約是梁燁在戰場上殺敵的英姿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幾乎本能地相信梁燁一定會有辦法。

事實上不止卞鳳,軍中大多數士兵和將領都相信梁燁一定能帶他們打贏這場惡戰。

梁燁將劍纏在了腰間,瞥了一眼著急上火的呂恕,“今晚開戰,你做主將,要是能把喀什多魯的腦袋割了,朕就提拔你做副帥。”

王滇微笑著聽他們對自己的控訴和怒罵,直到亂哄哄的議事殿重新歸於寂靜了,才不緊不慢地開口:“若謀反真的這般容易,想必以某些大人的手段,現在恐怕早就已經坐在這龍椅之上了。”

“王滇!”

數千輕騎自四面八方奔騰而下,樓煩大營中頓時亂做一團。

而且若是勝了,那便是三戰三捷,要知道虞破虜也不過是五戰五捷就被奉為戰神!

梁燁煩透了卞鳳,怎麼看他怎麼不順眼,撩起眼皮看向對方,“你,今晚帶上兩千輕騎,隨朕去遛馬。”

梁燁在火光中看向大都的方向,在一片廝殺聲裡,還是忍不住沾沾自喜。

直到他們趴在了山包上看見了樓煩大營裡的糧草營帳,卞鳳才明白過來這個遛馬是什麼意思,登時渾身的血都快被刺激得沸騰起來,看向梁燁的目光如同小弟找到了大哥,敬佩道:“陛下——”

“口出妄言!”

梁燁抓起桌上的寬劍出了營帳,卞鳳還亦步亦趨地跟著他,“陛下,末將也想出戰!”

梁燁一腳將人踹下了山包。

然後在梁燁冰冷的目光中艱難閉上了嘴,只是兩眼放光恨不得把梁燁供起來。

王滇一定會非常開心於他的體貼溫柔。

呂恕的眼睛騰得一下像被點著了,聲音洪亮道:“末將定不負陛下所託!”

“私自帶兵入大都,封了宮門,不是謀反是什麼!”

熟料梁燁剛御駕親征不久,這人就這麼堂而皇之地重新站在了議事殿中。

不少官員義憤填膺地控訴,畢竟王滇擅權不是第一次了,上回梁燁遇刺,此人便自作主張控制了整座皇宮,後來雖然不停有人彈劾,但梁燁都置若罔聞,依舊寵信於他,官位更是一升再升,私下裡不知道有多少人紅了眼,直到年前他抱病不出,眾人心裡的惡氣才勉強散了一口。

“大膽——”

“王滇!你這是想謀反嗎!?”有人憤怒出聲。

不知道王滇有沒有順利找到被他埋在定情之地的聖旨。

“王滇!你枉為人臣!我果然沒有看錯你,你就是個弄權的奸佞!”

“啊?”卞鳳有些懵。

——

“所以還請諸位大人少安毋躁。”王滇陡然抬高了聲音,攏著袖子居高臨下地睥睨著眾人,在各種猜疑的目光中笑得陰森冰冷,“不如聽了陛下的旨意,再來給王某人頭上安帽子。”

聖旨徐徐展開,雲福的聲音在大殿之中清晰地響起,眾人的臉色逐漸從憤怒變成了疑惑。

“……睿質夙成,躬行不怠……”

都是些套話,皇帝例行夸人而已,雖然眾人同王滇不對付,但也勉強認可,這姓王的的確腦子好使,幹起活來不太要命。

“……溫良謙恭……性順柔淑……”

眾人看著周圍持刀著甲計程車兵,心想這他孃的跟王滇哪有半個銅板的關係,而且後邊那些詞是封妃用的別以為混在裡邊他們聽不出來!

前邊辭藻華麗囉裡吧嗦一大堆,恨不得將人誇得天上有地下無,連王滇都覺得不耐煩時,雲福終於口乾舌燥地讀到了重點,“……朕心甚慰,茲特封王滇為丹陽王……予冊予寶,鹹使聞之……朕征戰在外,太子年幼,特許丹陽王代行監國之權,朝中事宜,皆可定奪,欽哉!”

話音落,滿殿寂靜。

饒是王滇也愣了一下。

梁燁這廝信誓旦旦說的什麼定情之地,他起先以為是他們“圓房”時的偏殿,結果愣是沒找到一片紙,他不信邪,又依次去了碎雪園、御書房、寢殿、浴池、假山、荒殿裡的小廚房甚至狗洞都被他和充恆扒了個遍,愣是沒找到梁燁所說的聖旨,最後實在找不到,他和充恆去了御花園梁燁種番薯和青豆的地,眼看大臣們已經被請入宮中,最後翻遍了地,在西北角落的一棵半死不活的橘子樹底下找到了梁燁的聖旨。

“這什麼時候多了棵橘子樹?”王滇當時拿著聖旨就匆忙往議事殿趕。

什麼狗屁的定情之地,他連印象都沒有。

“啊,主子剛給你下完蠱玩泥巴的時候種的。”充恆說著,見王滇面色古怪,改口道:“主子剛給你下完蠱給番薯和青豆除草的時候種的。”

雖然把番薯苗當成野草給拔了。

王滇拿著聖旨恨不得罵娘,定個屁的情,結仇還差不多。

——所以王滇甚至沒來得及仔細看聖旨,但不出意外是要給他權力便宜行事。

只是王滇沒想到梁燁給得權力這般大,異姓王監國,王滇覺得自己要是不謀反一下都對不起梁燁這般信任。

死一般的寂靜過後,議事殿裡便炸開了鍋。

大梁自建國一來就沒立過異姓王,儘管梁燁只是給王滇封了個二字王,不如一字王貴重,但那也是個實打實有封地的王爺,丹陽郡緊緊挨著大都,是第二繁華的大郡,這是生怕王滇不會起反心!

晏澤崔運還有卞滄三人面色難看地檢視完聖旨上面的玉璽印記和暗紋,的確是梁燁親自蓋上的印,甚至冊寶都準備得十分精美,完全不像是倉促準備……

潑天的權勢富貴砸下來,王滇卻沒有半分欣喜,反而心底隱隱覺出了不安——以往常梁燁對他的猜忌和防備,別說兩人只是睡了幾次,就算是睡成千上百次,他也不可能如此信任自己,雖說如今形勢危急,但梁燁絕對有什麼別的算盤。

他到底想做什麼?

王滇面容沉肅不辨喜怒,反倒更讓眾人覺得他深不可測,聖旨明晃晃地宣了下來,他們不得不捏著鼻子認下——就算不想認下,周圍這些凶神惡煞計程車兵和早就被控制的家眷也不容他們有異議。

只是這樣一來,王滇是切切實實站在了眾臣的對立面,將所有人都得罪了個徹底。

異姓王又怎麼樣?只要他現在不敢謀反,待梁燁活著回來,天長日久,總有叫他死無葬身之地的時候。

王滇拿著聖旨,看著跪在地上行禮的眾臣,終於隱約明白了梁燁的用意。

若朕活著回來,你這攝政王便做到了頭,你反是不反?

若你不反,你猜朕留你不留?

歸根結底變成了一句——王滇,你信不信朕?

倘若王滇反了,那把龍椅就會是梁燁手裡最牢固的繩索,王滇將永遠都離不開大都的皇宮,做北梁的帝王;倘若王滇沒反,梁燁便可以完全交付信任,給他最想要的“平等”和“尊重”,如此一來王滇又如何走得了?

潑天富貴權勢做誘餌,不惜用江山為賭注,梁燁任性到了極點,卻也徹底堵死了王滇的所有退路,無論是死是活,誰輸誰贏,王滇都被他永遠禁錮在了身邊。

用江山,用權勢,用情愛,用梁燁自己。

大概從王滇過了雲水重新踏進北梁的第一步開始,梁燁就知道自己勝券在握了。

夜色深重,寂靜空曠的議事大殿裡,王滇坐在龍椅前的臺階上,垂著眼睛又將那道封王的聖旨看了一遍,字字句句都像極了梁燁的勝利宣言。

他已經懶得去深究梁燁往他繩子上編頭髮的別的含義,或許他真的只是想取結髮之意,或許有意無意還摻雜了些別的心思和計謀,又或許早在很久以前梁燁便步步為營……但王滇就是沒能沉得住氣,狠得下心,折斷梁燁的翅膀將人徹底獨佔。

他往後一倒,明黃的聖旨遮住了臉,兩邊的卷軸帶著金帛滾落向兩邊。

玉階冰冷刺骨,仰面躺在上面的人錦袍微抖,笑聲逐漸變大,在空曠的殿中如痴似癲,帶著酣暢淋漓的愉悅和痛快。

好你個梁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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