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所謂

王滇淡定道:“既然東辰送公主過來和親, 必然是跟北梁結盟,陛下娶了公主,穩住了東辰不說, 就連崔語嫻也能順勢穩住。”

他看了一眼梁燁不虞的神色, 繼續道:“如果陛下不願意她當皇后, 做貴妃也可以。”

梁燁扯了扯嘴角,“王滇, 你讓朕娶別人?”

王滇語氣微頓, 撩起眼皮來看向他,“陛下,大局為重。”

“大局為重。”梁燁笑著往後一靠,睥睨地盯著他, 緩緩道:“你如此逼朕, 同聞宗他們又有何區別?”

“本就無甚區別。”王滇說:“為帝王者,不可能總事事順心。”

“好啊,你讓朕娶朕就娶。”梁燁緊緊盯著他的眼睛,神情陰鷙, “朕再問你一遍, 你想不想讓朕娶她?”

“陛下。”王滇微微笑道:“歸根結底, 我只是個臣子,說這些也只是在提供建議, 無權置喙陛下的決定, 陛下想娶, 便娶, 不想娶, 臣也不能按著陛下的頭讓陛下娶。”

“可你分明在逼朕道歉。”梁燁咬牙道。

王滇劇烈地咳嗽起來,靠在柱子上一邊咳一邊笑。

“對,是臣恃寵而驕,罪該萬死。”王滇沒什麼表情地說:“陛下若是覺得厭煩,大可將我逐出北梁。”

“你就是拿我沒辦法。”王滇扯了扯嘴角,“你要是有辦法,剛才怎麼不掐死我?”

王滇被他掐得呼吸困難,眼神卻冷靜得可怕,他抬手搭在了梁燁的暴起青筋的手背上,使勁往下一按。

招惹上這種瘋子,甩都甩不掉,唯一值得自我安慰的是,這瘋子他還算喜歡——他盯著梁燁瞳孔裡的自己,看著自己臉上的神情逐漸變得同梁燁相差無幾。

梁燁下意識地偏了偏頭,又有些惱怒地將頭偏回來,委屈又憤怒地瞪著他,“你竟敢打朕?”

“你休想!”梁燁驟然起身,一把掐住了脖子將他按在了柱子上,王滇猝不及防,下意識抓住了帷幔,黑色的輕紗從兩人之間落下,逶迤在地後被踩得亂七八糟。

這話聽著老土極了,王滇在電視劇裡不知看過多少次,然而當真有人這麼陰沉沉帶著狠勁說出來的時候,他竟然也有一絲心悸——即便這人是梁燁,他也很想報警找人把這瘋子給關進去。

奈何在這裡,梁燁就是王法。

既荒誕,又可憐。

“朕——”梁燁剛開口,臉頰上便重重捱了一拳頭。

梁燁盯著他良久, 陰惻惻地笑出了聲:“朕真是縱你太過, 讓你連自己的身份都拎不清了。”

“我們在說結盟和親一事。”王滇不急不緩道:“不談私事。”

“還你剛才掐我脖子。”王滇平靜地看著他微微腫起來的臉頰,手掌輕輕地覆在了上面,笑著問:“疼嗎?”

“不疼。”梁燁本能地用臉頰蹭他的掌心,反應過來之後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冷聲道:“王滇,你是不是真以為朕拿你沒辦法?”

梁燁下意識順著他的力道鬆了勁,手掌卻依舊扣在他的脖子上,眼睛裡佈滿了紅血絲,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陰沉又暴戾,“你是朕的人,除了朕身邊,哪裡都別想去。”

周圍的空氣陡然變得稀薄,他因為呼吸不暢額頭逐漸暴起青筋,卻仍然帶著梁燁的手用力,終於在他覺得眼前泛黑的時候,梁燁猛地抽回了手。

梁燁死死盯著他,寬袖底下的手指不自然地抽[dong]了兩下,即便剛才這隻手輕而易舉地捏爛了別人的喉嚨,但覆在王滇的脖頸上時,卻需要他費了許多力氣讓它不發抖。

王滇神情淡定地轉了轉手腕,衝他抬手。

“你不想讓我離開,那就憑本事留住我啊。”他笑著,輕聲慢語,手掌覆在了梁燁掐著自己脖子的那隻手上,逼著他加重了力道,“掐死我……我就哪裡都……去不了了。”

他用舌頭使勁頂了一下發疼的臉頰,擰著眉看向王滇。

梁燁輕嗤:“呵,死人哪有活人有趣。”

“那你方才殺人做什麼,讓人活著不更有趣?”王滇兩指併攏夾著他濺上了血點的裡衣袖子,嫌棄地看了一眼,“方才這血腥味險些將我燻吐。”

梁燁煩躁地眯了眯眼睛。

“陛下,好歹是個皇帝,就算殺人也不必親自動手。”王滇抬手摸了摸自己脹痛的脖子,看著面前梁燁焦躁又憤怒的模樣,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想和好。”

“和好?”梁燁眉梢微動,將袖子從他手裡扯了出來,冷笑道:“朕不需要。”

“行。”王滇痛快地點了點頭,轉身便走。

走了一步半,就被人扯住了玉佩穗子,梁燁冷嗖嗖道:“朕何時準你離開了?”

王滇深吸了一口氣,轉身扣住他的手腕將人狠狠摜到了柱子上,另一隻手快速壓在了他的喉嚨上將人抵在,狠聲道:“兩個辦法,要麼你好好跟我道歉,要麼你再挨我一拳,自己選。”

梁燁眨了眨眼睛,不情不願道:“朕道歉。”

王滇沉默地盯著他,梁燁同樣沉默以對,半晌後,王滇耐心耗盡,“然後呢?”

“沒了。”梁燁煩躁地踢了踢地上的黑紗。

“…………”王滇氣得笑出了聲:“你長這麼大就沒跟別人道過歉認過錯?”

梁燁不爽地盯著他,眼底翻滾著某些陰暗潮溼的情緒,王滇再一次奇異地意會到了他的情緒,只是並沒有多麼開心,他頓了頓,低聲問道:“崔語嫻逼過你?”

梁燁皺了皺眉,掙了一下,似乎不想讓他靠近,但王滇偏偏又離他很近,身上帶著溫暖的氣息和好聞的味道,將他整個人都包裹在其中,密不透風。

“她逼你認錯?”王滇也跟著他皺起了眉,“認什麼錯?”

梁燁眼睛裡的紅血絲又多了許多,他下頜緊繃,神情警惕又戒備,像只被逼到走投無路的困獸煩躁多疑,發狠似的盯著王滇,“不該問的別問。”

王滇一時說不清心裡到底是什麼滋味,只是狠狠往他後背上抓了兩把,“我不知道這些。”

梁燁眉峰壓得極低,目光陰森暗沉,壓根不在意他到底在說什麼,只是固執地重複,“你同朕長得一樣,又要朕同你好,你就是朕的東西,也只能是朕的東西,朕不會讓其他人沾染分毫,他憑什麼讓你笑?你明明是朕的,卻還不知好歹,朕沒錯,為什麼連你也要逼朕道歉……朕沒錯,朕只有你一件寶物,你卻喊別人陛下衝別人笑,還故意不理朕,憑什麼?朕憑什麼要道歉?”

王滇使勁拍了拍梁燁的脊背,“梁燁?”

“朕沒錯!”梁燁血紅著眼睛盯著他說,連聲音都在微微顫唞。

“好了,我們不說這件事情。”王滇用上了全部力氣想掰開他攥緊的拳頭,但完全沒有用,他看著從梁燁指縫裡淌出了來的鮮血,抬高聲音冷喝:“梁燁!”

梁燁倒喘了一口氣,被他掰著手指緩緩鬆開了拳頭。

王滇用袖子胡亂地擦掉他掌心的血,臉色難看得嚇人,梁燁抽回了自己的手,神經質地笑了一下,低聲道:“王滇,朕想喝白玉湯。”

“不能喝。”王滇低著頭,伸手抓過了他的胳膊,使勁給他擦著剩下的血,“喝了就會把我忘了。”

梁燁扯了扯嘴角,“喝了也忘不了,朕一直記得你,只忘記些小事。”

“忘些小事也不行。”王滇將他的手掌擦乾淨,但很快又有血從傷口裡湧出來,他不厭其煩地拿袖子給他擦,“我怕你哪天瘋透了真把我殺了。”

梁燁赤紅著眼睛看著他無聲地笑了起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斂起了笑,皺眉道:”朕當時沒想動蠱蟲,只是……有些控制不住。”

“我知道。”王滇拿帕子將他手上的傷口纏住,沉聲道:“但我也不想總讓自己擔驚受怕,看你眼色。”

梁燁看著他將那帕子繫了個好看的結,悶聲道:“那你別總惹朕生氣,朕發瘋的時候很嚇人。”

若不是疼了這一下,他還沒這麼快清醒過來。

“是挺嚇人的。”王滇嘆了口氣,“不過兩個月沒喝白玉湯……我逼你太緊了。”

梁燁揪了揪手上垂下來的帕子角,險些將帕子扯散,王滇拿開他的手,彎腰將地上的帷幔紗簾撿起來放到旁邊的桌子上,“若還有下次,我不逼你道歉,你站著挨我一拳就行。”

梁燁愣了一下,旋即笑出了聲,往椅子上一坐,垂下眼睛道:“朕方才說得那些……都是胡言亂語,別放在心上,朕沒把你當成物件。”

王滇伸手搭在了扶手上,微微俯身盯著他有些泛紅的眼角,“當真?”

梁燁眼底的瘋狠之色尚未掩蓋完全,眼神卻恨不得將王滇整個人都禁錮捆|縛,拆骨吞肉,嘴上說得真心實意,“當真。”

王滇笑了笑,貼著他的耳朵緩緩道:“是不是胡言亂語,你我心裡都清楚。”

梁燁幾乎不受控制地偏過頭,嘴唇擦過了他溫熱的耳垂,掩在袖中的手狠狠攥了一下,血便浸透了素淨的帕子。

王滇的手伸進他的寬袖中,動作輕柔又不容拒絕地掰開了他的手指,將他染血的手握進了掌心。

“不過也無所謂了。”

梁燁聽見他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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