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又是一陣令人尷尬的沉默。
黑髮青年垂下視線看著她，神情浸沒在陰影裡，看不分明。
“呃。”
蘇璇抬了抬手，“那我扶你去停車場吧。”
他們倆身高差很多。
兩人面對面站著的時候，她只堪堪到對方的胸口。
然而這不代表任務無法進行，畢竟只是幫助行走而已。
“如果你嫌棄我太矮，可以重新換人接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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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璇無語，“但是按規矩定金不退。”
蘇璇莫名覺得有些危險。
話音未落，對方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
僱傭兵當然也可以成為甲方釋出任務。
假如每次覺得不順就放棄，那還不如回荒星撿垃圾呢。
蘇璇：“這是你自己說的啊，我可沒說你是殘疾人。”
蘇璇：“其實我還想過揹著你呢，但現在你這個身高是不太可能了——除非你不介意你的腿拖到地上，不過既然它們是假肢，好像確實也無所謂？”
不過一個人線上社牛，線下社恐，這倒也挺常見的。
蘇璇原地一個趔趄，險些當場摔個跟頭。
對方不說話了，似乎懶得理她。
蘇璇再次回想了身上武器的位置。
然而任務還得繼續。
蘇璇麻木地走著，也沒去看旁邊的人是什麼狀態。
旁邊的人一聲不吭，眉眼神情毫無變化，也看不出是什麼情緒。
他一隻手按過來，虎口抵住肩峰微微凸起的骨節，尾指幾乎觸碰到女孩的頸側。
都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黑髮青年不答反問：“你是做什麼的？專業幫扶殘疾人？”
如果決定要做這一行，那以後做任務的過程中，必然會遇到各種奇奇怪怪的人和情況。
“我還在幫甲方走路，降低你被搶劫的機率。”
過了幾秒鐘，他不緊不慢抬起一隻手。
蘇璇晃了晃重新站穩，“行吧，那我們走。”
他們走得不算很快，蘇璇也就隨口詢問了一句，“你是我的同行嗎？”
其實她現在更希望任務取消，然後自己淨賺一百塊。
她只在心裡默唸“這是任務”並迴圈無數遍。
蘇璇：“？”
剛剛他們倆線上聊天的時候，這人表現得還挺活躍呢。
蘇璇：“我能問你件事嗎？”
肩上還搭著男人寬大有力的手掌，漆黑的戰術手套泛著無機質的冷光，莫名顯出幾分冷酷氣息。
蘇璇想起對方曾說不買柺杖是怕被盯上成為目標，“我就隨便一說，算了，你也不一定能回答上來。”
蘇璇：“？”
對方依然沉默。
蘇璇：“你可以抓著我的肩。”
那人絲毫不介意被打上無知的標籤，聞言乾脆就不再說話。
她或許稱不上強壯，但身體素質也不算弱，否則也承受不住長時間的體力工作。
只要有錢，任何人都可以這麼做。
縱然手型被那層複合纖維材料遮掩，也依然能看出這隻手五指修長，似乎蘊藏著駭人的力量。
蘇璇：“…………”
當然，也得是不危及生命的前提下。
可惜這種激將法沒成功。
蘇璇：“…………”
過了幾秒鐘，旁邊的人沉聲開口：“你又想賺甲方的錢，又想讓甲方給你解答問題？”
於是他們就以奇怪的姿勢上路了。
磨磨蹭蹭地走完幾十級臺階之後，他們終於鑽出了地下街區，來到了廣場上。
路燈、噴泉、甚至地標建築都在熠熠生輝。
午夜時的廣場依然沐浴在光芒中。
周邊的幾條街道都頗為繁華，遠遠望去也是一片霓虹璀璨。
雖然行人比起之前確實少了許多。
蘇璇抬手，用光腦看了看時間，“你的車在哪裡？”
兩個路人與他們擦肩而過。
其中一人目光划向她手腕上的光腦，接著用手肘捅了捅同行的人。
兩個路人一起看了過來。
蘇璇也注意到他們那惡意且貪婪的視線，嘴邊話語戛然而止。
“你的光腦看著真不錯。”
其中一個人說道，“我最近手頭有點緊，借兩個錢花花？”
經典臺詞都出來了？
蘇璇：“有欠條嗎？”
那人眯了眯眼，伸手向懷中，“你最好識相點——”
蘇璇往旁邊走了幾步，同時也伸手摸上了後腰，拽住了多功能腰帶上懸掛的物體。
然後，她側過頭看了看自己的僱主，又看了看那兩個地痞流氓模樣的人。
這很奇怪。
那兩人似乎根本看不到自己旁邊有個大活人。
他們的視線都沒往那邊瞥過一次。
難道是異能的影響嗎？
蘇璇再次歪過頭。
僱主站在旁邊紋絲不動，也沒有露出害怕退避的意思。
蘇璇嘆了口氣，“如果我不呢？”
“少廢話。”
一個人從懷裡掏出了鋸齒振動刀，“把你的光腦交出來。”
蘇璇：“如果你認得我光腦的型號，應該知道它有自毀程式，如果沒有我的解控指令強行摘除會報廢的——”
“哦，好像還有這麼一回事。”
那人滿不在乎地道：“那就把你的手腕一起砍下來吧。”
說完直接衝了上來。
廣場上人煙稀少，距離他們最近的人，也在五六十米開外，巡邏的無人機還更遠一些。
總是孤立無援的狀態。
“你試試啊。”
蘇璇終於完成了鐳射切割鋸的啟動。
這是工用型號，通常拿來開啟封閉的艙門，或是分解各種智慧機械的殘骸。
前身就是用這個闖進了那艘燃燒的封閉的飛船，將韓豫救了出來。
因為並非軍用戰鬥武器，它需要將近十秒的充能時間，在戰鬥裡其實不太方便使用。
然而一旦充能結束，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藏在後腰的右手猛然揮出。
一道細長的亮藍色鐳射刃橫空劃過，四周頓時翻滾起熱意。
那人面露駭然之色，剛要後退，已經被鐳射刃擦過手臂，留下一道深深的燒傷痕跡。
若是再深一些，手腕就要被切掉了。
空中立刻瀰漫起烤肉的焦糊味道。
比起空港裡的罪犯，這兩人顯然更有經驗，而且沒有太低估她。
他們是一前一後撲過來的，第一個人剛剛受傷，第二個人已經抓住了蘇璇的左臂。
她下意識以為對方要奪走自己左手裡的振動刀，手指不由攥得更緊了。
緊接著，腰間猛地傳來一陣劇痛。
左邊那人將什麼東西捅進了她的側腹，甚至還狠狠地翻攪了一下，接著抽離出去，割開一道長長的傷口。
那一瞬間，蘇璇感到眼前發黑。
難以形容的痛楚蔓延開來，幾乎奪走了思考的能力。
沒關係。
沒關係的。
——我能承受比他們還重的傷。
蘇璇在心裡反覆默唸著。
在力量和速度都不強於別人的前提下，自己只能用這唯一的優勢去戰鬥。
我不會死。
只要不會死，一切都能恢復過來。
姓韓的被拖出飛船時，受的傷可比這嚴重一百倍。
原著裡自己甚至可以承受子彈穿心，在幾天後又詐屍復活呢！
“去死吧！”
那人一擊得手，又拔出了刀子，想給她第二下。
同時，似乎是畏懼那把嗡嗡作響的振動刀，他還攥著蘇璇的左臂，絲毫不敢鬆開。
蘇璇被捅腎之後，右手已經難以再繼續揮舞那把鐳射鋸。
另一個人也趁機撲了過來，用力抓住她的右腕，似乎想要將鋸子奪過去。
“滾開！”
璀璨的雷電驟然爆發！
奔騰流竄的電光，宛如猙獰出洞的蛇群，發出千萬道尖銳的嘶鳴。
絲絲縷縷的藍白電芒纏繞在雙臂上，戰慄的花火持續爆裂，空中淡去的焦糊氣息再次濃郁起來。
那兩人的手掌都被燒得發黃發黑。
而且他們並非異能者，短時間內甚至不能自主擺脫這種力量。
他們像是被電流黏住一般動彈不得。
“再多一點。”
蘇璇一邊咬牙一邊想。
“再多一點！”
她只有一次爆發的機會，若是一次不成，就會在短時間內完全脫力，屆時必然有死無生。
——她已經全然忘記身邊還有一個人了。
蘇璇驅使著全身的力量湧向雙臂，那種水流般的感覺源源不斷匯聚，然後猛地在手臂間爆發出來。
雙目都被炸裂的電光所刺痛。
那兩人劇烈地顫唞起來。
過了幾秒鐘，他們向後倒下。
屍體的手掌幾乎炭化，表皮脫落，肌肉組織崩裂開來，被電流擊穿的心臟已經完全停止跳躍。
蘇璇晃了一下。
她感覺自己體內最後一絲力量都被抽乾，雙腿軟得像是麵條，眼前一陣一陣發黑，頭痛得幾乎要裂開。
然後她向冰冷的磚地摔去。
有人扶住了她。
臉側傳來略有些粗糙的觸感。
纖維布料蹭過鼻尖，有力的手掌撐在了頸後。
“降低被搶劫的機率？”
頭頂傳來低沉磁性的聲音。
他似乎是善意地攙了一把，卻沒有抓手臂或者腰間，反倒是任由小姑娘的臉撞在掌心裡。
然後又挪了一下手，托住了後者的脖頸。
乍一看上去，在幾乎擁抱的近距離下，他們就像是一對即將親吻彼此的情侶。
蘇璇：“你不要說話。”
對方並不準備接受她的命令，“我以為你希望我多說幾句？”
蘇璇因為疼痛猛地吸了一大口氣，“……那是幫我解答問題，不是諷刺我。”
“哦，那你剛才想問什麼？”
蘇璇有點驚訝。
先前他擺明了一副愛答不理的態度，現在怎麼轉性了？好像自己無意間提高了什麼印象分一樣。
難道是因為剛才那場戰鬥？
不過，既然他也是異能者，或許還真能回答這問題。
蘇璇：“我想問是不是有很多異能者，都跳過二級，直接從一級異能者變成三級異能者？”
“不存在跳過的說法。”
黑髮青年淡淡地開口，“任何人，無論是一級還是二級，都可以隨時開發特殊能力。”
蘇璇張了張嘴，想起自己在論壇上看到的內容，“但是有些人好像會先升到二級，並且在那之前不考慮開發特殊能力——”
“如果體能太差，即使有了特殊能力，使用之後就會像你這樣，所以那些所謂的官方會建議你先升到二級。”
噫。
二級異能者的體能水平肯定是很高了。
他們開發出特殊能力後，使用起來會相對穩定？或者說能短時間內連續多次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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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是像自己一樣，用一次就直接進入虛弱狀態？
這好像也說得通。
沉悶熾熱的夜風吹面而來，蘇璇伸手扯了扯臉上的呼吸器。
暗星，至少是夢城城區裡，並沒有那麼多沙塵，其實戴這個毫無必要。
但她只是不想露出臉來。
蘇璇：“謝了。”
她還想趁這機會再問幾句，譬如說對方的能力——
等等。
其實她剛剛就覺得不對勁了，只是戰鬥在即沒空細想。
如果這傢伙的異能是在別人面前隱身之類的，他為什麼會害怕被打劫？
光腦輕輕震動起來。
蘇璇艱難地抬手，點開光腦，直接就是訊息彈窗。
【你這個人怎麼狗話連篇】：對不起對不起，之前我手賤試著自己修了一下義肢，腿上線路燒壞了，有部分連著神經，痛得太厲害，我昏過去了，現在才醒過來。
【你這個人怎麼狗話連篇】：你不會還在路口等我吧？我熟人經過把我帶走了，現在快到家了。
【你這個人怎麼狗話連篇】：真抱歉，那一百塊給你了，就當浪費你時間的補償，我這邊取消任務，不會影響你完成率的。
蘇璇：“…………”
臥槽。
最狗血離譜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她像是失了智一樣，將一個路人當成了甲方！
竟然真的會有人腦殘到偽裝僱主嗎？
蘇璇仰起頭。
黑髮青年微微垂首，那雙幽綠的眸子視線下落，顯然也應該看到了她接收的訊息。
然而眼神毫無波動更不存在任何被拆穿的尷尬。
蘇璇：“…………”
其實這人看上去就很有氣場，不太像是需要別人幫忙的型別。
然而說實話，擁有機械義肢的人，還真是各種打手、幫派成員、僱傭兵之類的居多。
普通居民沒那麼多錢去買機械義肢——有些小小的植入物或許可以通用，但是胳膊腿通常需要量身打造。
那些經常戰鬥的人，才會傷殘失去手臂雙腿，普通居民受傷也有，但是機率要低多了。
而且即使有這個財力，他們或許更願意去尋找那些高明的治療能力者，進行斷肢重生。
再加上身份衣著等等條件都符合甲方給的資訊，蘇璇才沒有太過質疑。
就當買個教訓吧。
她踉蹌著離開了對方的攙扶，跌跌撞撞癱倒在旁邊長椅上，從口袋裡掏出醫療膠，準備上藥。
得虧是異能者，否則說不定就死於失血過多了。
“……”
蘇璇很想罵街。
但這傢伙是異能者，而且好歹還回答了她的問題，看上去也不像是在胡編亂造。
算了。
論壇裡都有人吐槽異能者裡怪脾氣的人很多，遇到一個兩個憨批很正常。
蘇璇強行平穩情緒，深吸一口氣，“我還能再問你個問題嗎？放心，我不打算問你為什麼要冒名頂替僱主。”
無非就是閒得蛋疼沒事找事。
黑髮青年微微挑眉，“我也不打算回答那個。”
蘇璇：“……”
冷靜，冷靜！
蘇璇：“我想問，如果用那個僱傭兵協會測試場地裡的儀器來說——假如我也能一拳砸出五百的力量數值，我是不是就可以一直放電了？”
黑髮青年瞥了她一眼，似乎對這個問題非常不屑，最終還是大發慈悲地回答了一句：“五百不夠。”
蘇璇大驚，“五百還不行？”
那可是正常人的幾十倍了。
“那要多少啊？”
蘇璇自暴自棄，“五千？”
“不用問我，我又不負責訓練你。”
黑髮青年冷淡地說：“不過這個暫時可以當第一階段目標。”
暫時。
第一階段。
好傢伙。
蘇璇一時分不清他是不是在開玩笑了。
那個測力器的上限恐怕都沒有這麼高吧？？？
蘇璇：“所謂的第一階段又是多久？一百年嗎？”
“兩三年吧。”
他依然十分淡定，好像完全不覺得自己說出了什麼很離譜的話。
蘇璇想了想論壇上說的，有人累死累活鍛鍊了半年，也只提升了幾十點力量，下面還一片羨慕嫉妒恨的。
蘇璇：“真的嗎兄弟，我就算每天跳海環遊星球兩圈，也不可能進步得這麼迅速吧？”
黑髮青年看了她一眼，過了幾秒鐘，“你真能做的話可以試試，你會發現很快就能有變化。”
“呃。”
蘇璇張了張嘴，只覺得這場談話變得詭異起來。
“我現在八十斤，或許一天之後，我就連人帶盒不到八斤了？確實變化挺大的哈。”
“那可未必，海里異獸也不少。”
黑髮青年搖了搖頭，“往好處想，說不定打撈不到，屍骨無存。”
蘇璇：“……………………”
這到底哪裡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