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她的能力也是相當罕見的型別, 甚至無法被簡單歸類,或者說可以同時被歸到多個類別裡。

在主君尋找獵物的時候,她這樣的優先順序自然也很靠前。

嫉妒之王先召喚了凱撒才召喚了她。

或許是因為她的特殊能力的吸引力不如前者——或許也是因為他沉溺在眷屬的能力裡, 主君透過某種方式判定他是更容易到手的獵物。

如今,克麗奧甚至不需要進入聖域深處,只要循著元能的牽引,在星空中輾轉幾次, 就漸漸接近了主君力量所在之地。

魔人的身軀在鐳射炮柱裡碎裂湮滅, 空中殘留著稀少的元能.

一艘又一艘遠端操控的無人戰機在太空裡隕落, 爆開的火光絢麗如煙花。

忽然間,那些聲響逐漸變得模糊, 像是被消音了一般。

索瑪的國王任由領域將自己吞噬, 進入了新的世界。

她看到了紺青色的雨後天空, 花園籠罩在沉沉暮色裡,玻璃房上倒映著斑斕樹影,別墅的視窗裡氤氳著暖黃的光。

當他從別墅裡出來時,克麗奧仍然站在花園裡,看到那人臉上一閃而過的怨毒和恨意。

記憶裡他匆匆忙忙地去了別墅,她站在外面,聽見裡面傳來斷斷續續的哀求和責罵聲,再凝神細聽,才知道他和她的父母吵了起來。

她躲過背後襲來的攻擊,看到了那個人。

後來他們為他還上了這一筆錢,那人幾次跑來他們家致謝,每次上門都十分殷勤。

小時候她對這些概念不深,但因為遊戲艙的緣故,也因為那個人眼中偶爾閃過的惡意,她對那個經常在自家賴著不走的人毫無好感。

緊接著,耳後忽然有一陣勁風逼近。

等他走遠,克麗奧衝進了房間裡,詢問父母剛剛發生的事,而父母面露難色,告訴她,原本答應給她的生日禮物,恐怕是要再等等。

他是父親同事的兒子, 父母在一次外星考察裡喪生, 唯一的哥哥捲走財產跑了, 甚至連房子都賣掉,只剩下他一個。

她顫唞著走過去,幾乎以為這是一場幻術的惡作劇,想要試圖用精神力將其破解。

他們只告訴她,那個人小小年紀沒了爸媽,哥哥又丟下他跑了,他心裡有些怨氣很正常。

她知道他們不會勒令她考這所學校,只是因為他們從不會過多要求她。

他自己打工賺的錢根本不夠還,他表示,已經有人威脅他,說如果他繼續拖下去,會有僱傭兵把他身上一切值錢的東西都取走。

她的那對老好人父母終於忍不住了,答應幫他度過這一次難關,然後語重心長地教育他,讓他以後不能再做這種事,只因為愛慕虛榮而欠下這麼多錢實屬不智。

隔著一簇蔥綠蕃盛的五葉錦, 有個年輕男孩眉頭緊鎖、行色匆匆地走向別墅,路上看到了她,勉強擠出個笑容。

她聽說自己心心念唸的限量版全息遊戲艙沒了,頓時大發脾氣,指責他們將別人看得比自己的女兒還重要。

克麗奧收到了電子版的錄取後,本校那邊以表重視,還寄來了一份紙質的通知書。

“他是異能者,被拿走臟器又怎麼樣,可以長回來的啊。”

那人容貌清秀, 不太惹眼, 看著頗為老實。

後來那段時間,父母的研究陷入低谷,總是憂心忡忡,她想辦法逗他們開心,卻看得出他們只是配合自己強顏歡笑。

克麗奧的父母就是一個高階實驗室的成員,都是偵測分析類的異能。

她申請了跳級,咬著牙懸樑刺股地準備了幾個月,原本成績就不錯,再算上異能的加分項,被聯邦科技大學的本校錄取了。

但他們一定會因此而感到開心的。

通知書飄落在一片狼藉的地板上,被那尚未乾涸的血液浸透,染上了一片一片的鮮紅。

那個人為了在學校裡充闊,買了高檔的光腦和翼車,借了一大筆網貸,如今欠下百多萬鉅款。

父母卻不重視她說的話。

他們大多數精力都投身研究,身體素質在異能者當中也是平平,絕對算不上高手。

大廳裡血泊遍地,刺目的血跡從牆壁潑灑到天花板,父母倒在桌邊,身首分離。

若非他們家並不缺仿生人和各種機器人,他恐怕恨不得承包清掃到做飯的一系列工作。

父母安慰她說那不一樣,又說這種事發生在異能者身上,也未必是移除幾個器官就能了結的,或許還會因為自愈體質而被壓榨得更慘。

但他們在自身的學術領域還是頗有成就的。

那個人滿口答應,並且保證不會再犯。

然後,她忽然嗅到了血腥氣息。

他懇求克麗奧的父母救救他,不惜下跪磕頭。

克麗奧站在花園裡,聽著他的額頭撞在地磚上,砰砰砰砰一聲又一聲。

因此家裡條件算得上富裕,坐擁著城區裡上千萬的別墅,百多萬的流動資金也依然能直接拿出手。

他們無奈地告訴她,他們當然最愛她,但那個人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脅,她的禮物只是要晚一段時間罷了。

克麗奧不服地說道。

——那是父母的母校,但他們都是分校畢業的,他們雖然嘴上不說,但她看得出他們提起聯邦科大依然是眼露憧憬的。

克麗奧的父母可憐這個孩子, 經常照拂他, 不但為他出了學費, 在假期裡還邀請他住在自家。

在戰爭來臨之前,聯邦的學者和研究人員們,許多人的特殊能力都和自己的工作息息相關。

她從學校一路飆車回家,飛奔著穿過花園,只覺得酷夏毒辣的陽光都變得溫柔,火燒似的庭院也變成了美好的天堂。

那個人面孔扭曲,眼神陰毒,“你們從來就看不起我,從來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好像在施捨一條狗——”

“別侮辱狗了。”

她嘶聲打斷道,“如果你不想接受,那你可以滾!沒人逼你接受我爸媽的錢!你真是個又當又立的賤畜——”

他們在大廳裡打了起來,巨大的裂縫從地面向上蔓延,牆壁碎掉,天花板垮塌。

所有的傢俱幾乎都不再完整,四處都回蕩著破裂撞擊聲。

因為太過憤怒,她甚至顧不得父母屍體在側,幾乎使出了全部的本事。

他們四處糾纏廝打,打得難解難分——

她胸口腰腹間破開的傷口裡,伸出千萬條蠕動的細絲般的紅色觸鬚,那些細小的肢體宛如蟲群般包裹了對手。

她將那個人徹徹底底地吸收“吃”掉了。

她的身軀膨脹變形,四肢上出現了許多臃腫的肉塊,紅色觸鬚凝聚成粗壯的肢體,又化成根根刺出脊柱的骨骼,最終又收縮消失回體內。

整棟別墅轟然坍塌。

她得到了那個人的記憶和能力,知道那人又得罪了當地的幫派,欠了一大筆錢,這次來家裡又是索要錢財的。

父母拒絕給他錢,他就偷襲殺死了他們,還想要殺掉她,這樣就能獨吞這些財產——因為在他沒成年的時候,她的父母辦了手續,成了他的監護人。

那一瞬間,她覺得整件事都荒唐可笑。

然而說什麼都沒有意義了。

還沒等她將父母的屍體從廢墟里撈出來,那個幫派的人就上門了,他們並不接受那個人的死亡,反而要她為他繼續還債。

克麗奧殺了他們所有人。

然後她知道自己麻煩大了,那個幫派在當地頗有勢力,她一個人未必能夠對抗。

她收拾東西跑路,戰爭也恰好開始了。

某種程度上反倒是給了她便利,因為哪怕是那個幫派的人,也沒空再因為一筆債務和幾個打手的死亡而追殺她。

以她的能力不會缺錢,她先幹了一段時間的僱傭兵,期間也曾迷茫地去過很多地方,在不同的空間站裡住幾天,再輾轉去新的星系。

她曾在聯邦邊陲的一座空間站裡等候航班,在高階會員專用的豪華休息室內,看到一個坐在窗邊的金髮女孩。

後者一手托腮,一手放在桌上,掌心裡浮動著一團糾纏的金色能量球。

金髮女孩百無聊賴地側過頭,隔著半個休息室看了她一眼。

那一瞬間,克麗奧幾乎汗毛倒豎,如同獵物被兇殘的猛獸鎖定,連忙坐到了離那人最遠的地方。

她們沒有說話,也沒再對視,很快分別登上不同的客船,前往了不同的星域。

後來,她被血帆星盜團招募,遇到了更多的形形色色的人。

也包括老對手黑飈的某個金髮指揮官,那張臉和曾經的迦南議長有七八分的相似。

然後,克麗奧聽說他敗給了一個號稱神之烈焰的人,她當時還覺得可笑,結果沒多久自己也一敗塗地。

再後來,她知道了神教的存在,也得知那人是神教的大使者,代號太陽。

最初那些年裡,克麗奧作為血帆的團長被神教招募,起因自然是她也潰敗於尤莉手下。

後來忌憚於上司殘忍的性格和冷酷的手段,也看到了凱撒被折騰得生不如死,自然不願讓自己也遭受那種折磨,所以並未如何反抗。

然而內心深處,她還是覺得不服。

或許是因為對方比自己年輕幾歲,或許是因為自恃能力想著早晚有一天可以吞噬那傢伙——

數年之後,大使者變成了使徒,太陽變成了淨化者。

然而為人所周知的,卻是由前一個代號衍生而出的,震驚寰宇的擁有最強破壞力的異能者。

太陽之手。

吉奧剋星系灰飛煙滅之時,它終結了所有雜亂的風聞傳言。

那時她也是觀眾之一,只是在更遠的地方,用精神力感知了一個星系的覆滅,所有的物質概念全然不復存在。

克麗奧仍然記得感知世界裡爆開的金光。

哪怕只是用精神力遙觀,那痛楚也如同尖刀般刺入了腦海,霸道又兇殘地燒灼著她的意識。

然後她跪下了。

那時她覺得自己別無選擇,甚至是向這樣的人臣服也是一種榮耀。

她看到凱撒和自己做出了相同的舉動,他們沉默地對視了一眼,然後收回了視線,再也沒有看向彼此。

“……”

克麗奧知道凱撒的過去。

她不屬於被剝奪異能的那一部分人,自然也保留著曾經關於戰爭時期一切辛秘的記憶,不像是其他人,腦海裡只殘留著模糊的印象。

他們本就是一個年代的同齡人。

甚至某種程度上說,被戰爭或是被人性摧毀了原本擁有的一切,就像是兩面互相照應的鏡子。

但她也很清楚,同樣陷在記憶裡,迦南國王承受的痛苦要大於自己。

他或許自責更多一點。

但她幾乎沒有這種想法,她很清楚一切的錯誤都是兇手的,或許父母的某些做法也有一點問題。

但自己沒有錯。

她確實悔恨自己沒有早一個小時回家,但她又不是先知,怎能預見到後面會發生什麼呢?

領域裡的記憶幻境無聲碎裂。

黑髮女人站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裡,神情平靜地看向前方。

嫉妒之王的身軀嵌在無垠的雪山之中。

它像是無數塊晶體組成的不規則球狀物,那些白色的半透明狀的晶體亮如鏡面,反射出千萬道獵物的身影。

克麗奧一言不發地走上前。

她身上的衣衫早已碎裂,脊背上逐漸浮現出刺青的枝蔓。

一道又一道赤金的細紋勾勒出頭戴王冠、手持權杖的人像,背後是蔥蘢的森林,腳下是豐茂的田野。

切爾菲主星。

空港周邊的一家能源站大廳裡,白髮青年靠在自助機旁邊看光腦,直至周圍傳來員工問好的聲音。

這家店的老闆走了過來,她穿著背心短褲,一頭檸檬綠的短髮在燈光裡閃閃發亮。

“姜靨?”

綠毛疑惑地看著面前的白毛,“你在這裡做什麼?”

“喲,大忙人你回來了?”

姜靨抬起頭。

綠毛白了他一眼,“我剛從遺失之域裡出來,別說得好像我故意偷懶一樣行嗎。”

“你根本不想去吧。”

姜靨一針見血地說,“如果不是你上級的命令,我打賭除非魔人打到你店門口,否則即使外面的城市被炸平了,你也不會挪窩。”

“所以你又要佔領道德高地來指責我不作為了嗎,我又不是這裡的市長。”

綠毛繼續翻白眼,“你好意思嗎,你披著情報販子的馬甲,多少次看著魔人在你面前搞大屠殺,估計還躲到桌子底下大喊救命吧。”

姜靨直呼冤枉,“我指責你了嗎?完全是你自己腦補的吧?”

“…………你到底什麼事。”

姜靨指了指外面的停泊區,“我要去一趟聖域,你看到那邊的船了嗎。”

綠毛向外面掃了一眼,在一眾私人飛船裡看到了最亮眼的穿梭艦,“那個黑山鷲是嗎?”

“是啊。幫忙照看一下,別讓人偷了,我知道這片地方經常有這種事。”

姜靨揮揮手,“那我走了。”

“你就為說這個?”

綠毛滿臉無語,“大爺的,趕緊滾。”

姜靨離開了能源站,然後直接進了遺失之域。

在普通人的眼中,他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

綠髮老闆搖了搖頭,正準備離開,又忽然停住了腳步。

她回過頭。

服務大廳前的自動門慢慢開啟,一個年輕英俊的褐發男人走了進來,“早上好。”

綠毛訝然,“……早上好,你怎麼跑到這裡了?”

“有事。”

男人言簡意賅地答道:“外面那艘黑山鷲的船主呢?”

綠毛老闆眯起眼睛,“進領域了吧。”

“多久了?”

“幾天了吧?”

綠毛想了想,“我也是剛出來的,我以為只過去幾分鐘,事實上是將近一個月,我還有很多爛攤子沒收拾呢。”

“還好,我有個手下,在遺失之域走了一個來回,直接用了三年時間。”

綠毛:“……可能好運氣都被你吸走了吧。”

“哎,不打擾你了。”

那人沉默片刻,“希望她能成功吧,我去看著她的船,聽說你這地方經常有人丟船。”

綠毛眼神怪異地看著他的背影遠去,“……你真的是林祈嗎,竟然還會在乎別人的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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