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神聖星域。
埃莫索軌道。
韓豫跪在城艦上層的艙室裡, 頭頂明晃晃的燈光閃耀著，溫度調控裝置運轉良好，然而他的額間卻不斷冒汗。
他雙手支在冰冷的地板上, 指間汗水也幾乎打溼了地面，胳膊不斷顫唞著。
那種強烈的壓迫感漸漸消散，他只覺得彷彿身上壓著的大山消失，重新找回了呼吸, 也重新有了思考的能力。
體內的元能卻在翻湧。
那些原本蟄伏的能量像是受到了刺激, 在四肢百骸間混亂流竄著, 再不復原先穩固的狀態。
韓豫能感覺到，在這種情況下, 即使自己想要魔化, 恐怕都無法流暢地將元能具現出來了。
“……”
黑髮綠眼的青年依然站在原處，英俊深邃的臉龐上毫無表情，也看不出是喜是怒。
韓豫已經陷入了混亂。
那些軍官們並不清楚他看到了什麼，韓豫作為被翻看記憶的人當然一清二楚。
而且還不是短暫的部分魔化——至少也要是兩個進階魔化的人互毆，要麼是互毆了一段時間，要麼是拼盡全力打出的一擊。
他茫然又驚恐地看向舷窗, 覺得這個地方可以改名字了。
他的腦子裡滾過一串一串亂七八糟的念頭，因為只見過露比，並不清楚九星是怎樣的實力，但韓豫隱隱覺得也就是這樣了。
“……”
秦梟記得這個人是誰。
只是想不明白這人為什麼要生氣。
——這個綠眼睛的傢伙根本什麼都沒做，甚至手都沒抬起來，這邊人跪了一地，那邊星球就炸了。
眼前這個姓韓的，顯然就是被隊友救過一次、卻給隊友添了不少麻煩、還總是想著讓隊友去上學的蠢貨。
對了。
這邊的人都沒有受傷。
最初他把韓豫從那艘小船裡抓到眼前，完全只是因為感覺到這人體內元能最多——相比起那艘船上的其他人。
而且退一萬步講，極少數強大的異能，也可以破壞星球，但那種能力也有個釋放過程吧。
一定要說的話, 七星級別的高手就能做到同樣的事。
槽點多到數不過來。
他甚至懷疑對方可能是個魔人。
甚至已經腦補到“這個陌生人和蘇璇有仇所以看到蘇璇和斯通家族交好而憤怒”的發展了。
韓豫心中冒出無數個問號。
韓豫看過他的全息影像，也聽過他的聲音。
唯有那個姓韓的腦洞最多，正在胡思亂想，都是一堆不切實際的想象。
怒火漸漸平息了一部分，秦梟依然陷入煩躁之中，同時也感受到了周圍這群人都在想什麼。
然而他在影像裡戴著面具，而且韓豫見的人太多了，對嗓音也沒那麼敏[gǎn]，所以第一時間自然沒認出來是誰。
他們好像只是被某種威壓般的力量按倒，一時間動彈不得呼吸困難，但歸根結底沒有受到真正的傷害。
雖然只是一顆不太起眼的小行星，但也是星球，不是一條街或者一座城市。
——重點是他一動不動就炸了個星球！
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畢竟這是一顆星球。
但他也分析不出個所以然來。
譬如蘇璇和露比的決鬥。
然而考慮到剛剛發生的事, 以及他那短暫的神色變化, 沒人會覺得他是“因為高興所以炸了一個星球”。
只有在那種狀況裡，元能碰撞而對環境產生的破壞，才能毀掉一顆星球。
——為了蘇璇？
這個人認識蘇璇？
想到救命恩人，韓豫忍受著身體上的不適，試圖分析這件事。
——要知道那種能瞬間毀滅星球的力量，甚至比那些軌道級武器的速度還要快，威力還要強，若是投射在這艘船上，那整個城艦也會立刻灰飛煙滅。
來了之後才發現有點眼熟，然後想起來了，曾經他們在僱傭兵公會門口見過一次。
那些軍官們的想法大同小異。
畢竟埃莫索主星已然土崩瓦解，窗外的星空中只剩下殘骸，那些碎塊連同著塵埃和冰晶一起, 變成了最常見的垃圾團。
然而，他雖然沒看到過程, 但他如今也學會了魔化, 在顧嬈的指點下, 也知道那必然是魔化狀態戰鬥的結果。
無論是韓豫還是在場的軍官們, 大家都意識到他必然處於極度的不爽甚至憤怒之中, 然而這還不是人們關注的重點。
這個人到底有多強？！
這個人真的是人類嗎？！
包括這個艙室，這個飛船，都完好無損。
但結合剛剛發生的事，韓豫忽然聯想到了一個被自己忽視的人。
關於蘇璇的神秘同夥。
早在233號星的時候，僱傭兵協會的副會長托馬斯，就曾經說過蘇璇正在和另一個很厲害的高手搭夥。
是個a級僱傭兵。
還能秒殺四級異能者。
當時韓豫還對此感到非常震驚，也沒想到蘇璇能與這種等級的高手合作。
再後來，251號星上，蘇璇的神秘同夥擄走了顧妤等人召喚的主君眷屬。
為了隱瞞這個神秘人的身份和目的，蘇璇不惜與露比決鬥。
所以，有沒有一種可能，蘇璇曾經的合作者，與後來的那個神秘同夥，根本就是一個人呢？
然後這個人或許就是眼前的人？
韓豫不太確定地想著。
秦梟將韓豫的心理活動盡收腦海。
同時，他還“聽”到韓豫將自己腦補成蘇璇的“前男友”或是“求愛被拒懷恨在心的合夥人”。
然後再次轉回“和蘇璇有仇”。
畢竟韓豫並不清楚他具體因為哪件事而生氣，只知道是那些和蘇璇和斯通家族有關的事情。
秦梟：“…………”
他冷冷地瞥著跪地的褐發青年。
韓豫忽然感到喉嚨發緊。
剛剛那些不適感勉強散去，他才緩過來，這一下子再次趴倒在地上，手指無力地扒著地面。
周圍的軍官們面面相覷，在那個年輕人掙扎的時候，他們倒是都恢復過來，慢慢地站起身退到一邊。
現在大家很確定是這個新人帶來了什麼糟糕的訊息。
軍官們一起投去了譴責的目光。
然而韓豫也看不見了。
他趴在地上顫唞著，頸邊彷彿被看不見的巨手扼住，明明是能夠魔化的人，卻硬是因為窒息而倍感痛楚。
“對、對不起——”
他艱難地開口說道，卻只能發出一些模糊的氣音，“我、我無意冒犯，那些都是我亂想的——”
這傢伙也沒蠢到極致。
秦梟聽清了他說的話，面無表情地想著。
顯然對方是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了。
韓豫猛地喘了口氣。
壓在頸邊的窒息感驟然散去，他捂著脖子重重地咳嗽起來，汗水幾乎要把額前的髮絲都打溼了。
秦梟冷眼看著對方狼狽不堪的樣子，只覺得怎麼看怎麼不爽。
蘇璇曾經還說，這蠢貨是她親眼見過的人裡最好看的男性。
她真是瞎了。
不過——
後來她也再不提那種話，而且似乎對這姓韓的沒有半點興趣了。
“抱歉、真的抱歉、我這個人就喜歡亂想，我絕對沒有想要冒犯您的意思——”
韓豫找回自己的聲音就立刻卑微道歉，“我剛剛那些想法都是——”
黑髮青年靠在桌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就像在打量一隻待宰的畜生，正在思索該怎麼弄死。
韓豫對上那雙森冷凜冽的綠眸，寒意頓時竄上脊背。
他剛想說話，忽然又被翻看了記憶。
先前只看到251號星事件結束，但在那之後，也並非沒有其他的關於蘇璇的資訊。
因為這都是近幾個月發生的，秦梟沒怎麼費功夫就找到了相關的回憶。
露比手下的人調查了蘇璇的身份，得知她在233號星幹過一段時間的僱傭兵，這也不是什麼秘密，畢竟是僱傭兵協會背後的老闆就是斯通家族。
然後他們又得知這個有七星實力的年輕人，以前竟然就是在荒星上撿垃圾的。
這種出身也就比那些被流放的罪犯的孩子好上那麼一點罷了。
不過驚歎歸驚歎，大多數人也能接受，畢竟這是星盜都能當國王的年代。
顧嬈倒是私下裡和韓豫討論過這件事。
原因無他，因為他倆就是在233號星認識的。
顧嬈頗為恨鐵不成鋼，覺得自己這倒黴學生比不上人家一根指頭。
“那個僱傭兵可比你強多了，絕不會像你這樣，十天半月才學會魔化——否則也不可能沒到二十歲就能進階魔化了。”
顧嬈一邊數落他一邊羨慕蘇璇，“哎，我學會魔化也好幾年了，都沒敢去進一步嘗試，這大概就是天才吧。”
韓豫只能唯唯諾諾地應著。
“說起來，你們同樣都在233號星混過一段時間，那會兒你也經常出入僱傭兵協會，你認不認識那個人？”
然後顧嬈就順口問了一句。
韓豫：“……見過兩次吧。”
秦梟看到這裡，就大概明白，斯通家族肯定已經得到自己在暗星的任務記錄了。
韓豫曾經拜託副會長托馬斯尋找過蘇璇，這是當時他交出髓石的附帶條件之一。
托馬斯告訴他，蘇璇正在和另一個高手合作。
當然，這和韓豫沒什麼關係，僱傭兵協會的人一直注意著自己，因為斯通家族一直想要網羅各方高手。
所以即使沒有韓豫的詢問，協會也會備案他和蘇璇，以及他們倆的合作關係。
251號星事件之後，斯通家族的人要查蘇璇，就一定能順便查到自己，只是依然無法確定蘇璇最後那次任務的合作物件是不是自己罷了。
但肯定會將他加入懷疑的名單裡。
若非他一直在神聖星域，恐怕也會遭遇各種試探，不會過得那麼“平靜”。
另外有了審判者的存在，說不定他們還會認為她是教團的人——但她肯定也不會背鍋，八成會表示她並不是判官。
秦梟整理著這些思緒，又繼續看韓豫的記憶。
跳過那些口水話，他又在韓豫的記憶裡看到了更多令人憤怒的事。
斯通家族一直在關注蘇璇。
這倒不是私人恩怨，只是因為她身為當世有數的強者，已經在他們的關注名單裡。
即使雙方沒有前面那段過節，他們也不會放任這種大佬在外面亂跑，還對其動向一無所知。
韓豫並非核心高層，知道的事情相當有限，只是顧嬈看在他認識蘇璇的份上，偶爾會和他吐槽幾句。
但這也夠了。
韓豫坐倒在地上瑟瑟發抖，臉色慘白。
秦梟：“她去了凱撒的群星宮？”
蘇璇可是很喜歡那個人渣國王的臉，他都不止一次見過她翻看迦南國王的新聞照片影像了。
秦梟扯了扯嘴角，“…………她和術師一起殺了惡魔？”
這個就更別提了！
她走在路上看到紅髮都要多看兩眼！還不都是因為那個姓邵的！
之前他倆還一起行動了？！
在這個前提下會發生什麼事，他真的是想都不願想。
“……”
完了。
韓豫這麼想著。
這裡已經沒有第二顆星球可以炸了。
或許下一個血肉橫飛滿天開花的就是自己的屍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