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陰謀破

就是一塊朽木被‘表兄’耐性調。教一番也能成材。

遑論前世婚後裴宣手把手教了崔緹三年。

如今的崔緹能盲寫出一筆好字、幾首好詩,除了她也是魂歸之人,竇清月想不出其他可能。

既是‘故人’,就更沒有手下留情的道理。

她看向憤憤不平的崔黛。

崔黛眉心一跳,彆扭地避開她的視線。

要她取笑崔緹看她當眾出醜還行,要她毀人清譽,這萬萬不行。

崔緹再怎麼討厭也是崔家人,崔家長女不好,她這崔三小姐又能好到哪去?

她暗歎竇清月名聲極佳,骨子裡人品竟不怎麼樣,可見心機之深。

她樂得見兩人鬥起來。

竇清月唇角噙笑:“表嫂,就來做一回我等的‘定海神針’罷。”

她們委實開了眼界。

崔緹直挺挺站在那,沒理會旁人,反而側頭‘看’了繞樑一眼,像是在說:你現在看她,還覺得她是好人嗎?

名義上是遊湖,指不定背裡是那鴻門宴,崔緹不敢斷言竇清月能請得動小王爺與之聯手,但小王爺早不來晚不來,竟敢在此時執意登船,她眉心微蹙,身子慢慢坐回原位。

如此葷素不忌的人,在朝在野名聲竟然還不錯,也是怪事。

屏風豎好,蕭景燦器宇軒昂地邁進來,派頭不小。

“表嫂說的極是。”

小王爺?

在座的貴女們心思浮動,只礙於禮教和矜持,不敢做那出頭鳥。

眾女面面相覷,有的顧忌男女有別,卻不敢出聲得罪小王爺,有的呢,巴不得小王爺快快登船相見,也好結下一段佳緣。

他一進來,諸女見禮,這一進彷彿入了紅粉窩,哪怕有屏風做擋,白紗蒙面,只看窈窕身形,便知哪個絕色,哪個為庸脂俗粉。

“盛情難卻,我姑且就託大一回。”

身後的文士們躬身謝罪。

他拱手賠禮。

崔緹起身欲走,被竇清月強留住。

掩袖飲酒的空當竇清月眯眼笑看那頭戴綸巾的文士,文士不動聲色地輕點下巴,一張無形的網正慢慢籠罩下來。

“是小王冒昧攪擾了。”

蕭小王爺自認閱女無數也禁不住心潮盪漾,彼此報出名號,得知做東的是竇大將軍之女,左側上首的女子更是裴家少夫人,他收斂笑容,言行規矩許多。

“咱們也去!”

鄭無羈也在那搖頭搖晃附和:“湖光山色,萬里天晴,一邊遊湖一邊喝酒,樂哉。”

崔黛人是笨了點,先前雲紅那事她往裴家負荊請罪,姐夫已經重重訓斥她一頓,她怨恨崔緹,可也沒到失了智自尋死路的份兒。

她來得晚了半刻鐘,被好事的宋子真拉著灌了三盞酒:“可算等到你了,你再不來,我們就去遊湖,不帶你玩了!”

竇清月想拿她當槍使,做夢呢。

她裝傻充愣地別開臉,低頭端起杯盞小口小口喝裡面的梨花酒。

其人乃陛下巡遊在外收下的義子,雖為義子,比一般的皇子還要受寵。

婢子道:“小王爺執意上船,說要與諸位以文會友。”

“小王爺到——”

傳言此人走到哪風流到哪,最喜絕色女子,若遇到百年難得一見的美貌郎君,也是來者不拒。

“表嫂何必生急?不如留在此處,為我等坐鎮如何?裴家少夫人,相爺孫媳,有表嫂在,諒那小王爺不敢太過分。”

年少封王,生性不羈,又因天生一副好皮相,後院裡的妾室兩隻手數不過來。

竇清月吩咐人去拿屏風。

表小姐這是中邪了不成?

西京王爺眾多,說到‘小王爺’,人們想到的唯有一人——年僅十七歲的懷王,蕭景燦。

鄭無羈丟了酒杯開始說人話:“八景之一的桂明湖還裝不下你的雅興?”

這一遭禮數週全,貴女們不好再趕人,真就默許他在此參與所謂的‘文會。’

支使她不成,竇清月面上笑意不減,恰是此時,婢子匆匆上前來:“小姐,小王爺攜一眾文士懇請相見。”

看他們誤會了,裴宣笑笑:“所料不差,我家娘子和表妹約了一眾貴女現下也在桂明湖玩樂,不如咱們……”

說到遊湖,裴宣心思暗動:“遊桂明湖?”

“少夫人高義。”

如水的奉承聲響起,崔緹又道:“不好與皇室起爭執,但女子清譽為貴,既是小王爺要來,就在此設立屏風作為遮擋,也好全了咱們的清名。”

日頭西斜,出了皇宮的大門,裴宣往絃樂樓喝酒聽曲。

她這話無異於把崔緹架在了火上來烤,偏偏在場的貴女們真就信了此話,七嘴八舌留人。

繞樑捏著掌心心裡沒底,和一旁的號鍾隱晦交換視線,先是聽曲寫詩,再是出聲留人,好大一頂高帽戴上去,弄得少夫人進退維谷。

宋子真大吼一聲後知後覺地想起矜持,搓搓手,委婉道:“行光,我們能去罷?”

他滿眼寫著“想討媳婦”,裴宣忍笑:“咱們可以偷偷去。”

偷偷去?

怎麼個偷法?

兩刻鐘後,三個上了年紀的‘老漢’走出絃樂樓來到湖邊租了一艘小船。

‘宋老漢’邊乘船邊回頭:“行光,這樣感覺好刺激!”

裴宣枕著手臂慵懶地躺在小船,修長的腿無處安放,只能委委屈屈搭在一處,聽了宋子真的刺激之言,她哼笑:“不能離太近,模模糊糊看個影子也就罷了。”

省得再壞了姑娘家清譽。

這道理宋子真哪能不懂?他感激裴宣的成全之義,心甘情願當搖船的老漢。

“等我哪天真娶到了媳婦,生了孩子,孩子是咱們大家的,你們都是他的乾爹!”

他想媳婦想瘋了,媳婦還沒個著落,乾爹都盤算好了,鄭無羈笑他想太多。

宋子真不服氣:“行光都有媳婦了,身為他的兄弟,我又能差到哪去?”

小船悄摸摸湊近二層高的大船,他驚咦一聲:“這怎麼還有一艘船?”

裴宣睜開眼定睛一看,卻見臨近的大船旗幟上寫著一個‘懷’字。

西京能以‘懷’打出聲名的,除了懷王,誰還有這膽子?

鄭無羈壓低頭上的草帽,輕聲道:“船上的可都是女子,這懷王怎麼也上去了?”

“怕是胡攪蠻纏,橫著走上去的。”

橫著走的不就是螃蟹麼?

宋子真對懷王意見忒大,捅捅裴宣胳膊:“你媳婦和咱表妹還在上頭呢,這廝不是好人,別看長得人模狗樣,喝幾兩黃酒就不知姓甚名誰,慣愛將美人佔為己有,外面的好名聲全是底下人編出來的。”

“欸?出來了出來了,她們都出來了!行光,接下來咱們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那懷王擺明了想要圖謀不軌,他那爪子都要碰著咱們弟媳了!”

裴宣眸色漸沉,摸出掛在脖頸的銀哨,長聲吹響。 。

“撲通!”

四圍一片死寂聲。

等甲板上的人清醒過來,嚇得臉都白了,大聲喊道:“落水了!落水了!懷王落水了!”

蕭景燦不通水性,在水裡胡亂撲騰,護衛們手忙腳亂地下水救人。

便是此時一艘小破船火速朝這邊駛來。

眾目睽睽下頭戴草帽身穿布衣的‘老漢’握著長竹棍對著懷王腦袋狠心不捨敲了幾棍,敲得懷王眼冒金星,喉嚨嗆水差點嗆死在裡頭。

前有黑衣少女驟然從水底冒出來一腳踹飛懷王,後有莽老漢手持竹棍痛打落水狗,竇清月的計劃還沒真正展開就宣佈徹底失敗。

等懷王被手下救上來,別說老漢了,驟起踹人的少女也不見了。

鬧到這份上,蕭景燦喝進肚子裡的湯水總算醒了。

“小王爺,咱們還是走罷。”

蕭景燦咳嗽幾聲,頭疼腦脹,暗悔自己不該在文士攛掇下喝多了酒管不住手腳,險些釀成大禍。

沒臉在這久留,失魂落魄地被帶走。

在竇清月的設想裡,今日落水的必定是崔緹。

不說崔緹目盲,她一個柔弱女子,碰上醉酒強來的懷王哪有抗爭之力?

若是反抗之下‘不慎’入水,男男女女無數雙眼睛看著,就是勉強救回來,渾身溼透,這清白也就沒了。

哪知落水的會是蕭景燦本人。

瞧見那黑衣少女的剎那,她如墜冰窟。

這一世的竇清月本不該認識名為小狼的少女,但重活一世,她哪能不曉得小狼是‘表兄’的貼身暗衛?

表兄竟連貼身暗衛都送了人……

她心口悶悶,沒了害人的興致。

出了這樣驚險的事,貴女們陸陸續續離開,號鍾繞樑緊張地護著少夫人回家。 。

撕去偽裝,裴宣板著臉在街上生悶氣。

宋子真沒料到她氣性這般大,若不是他們攔著,行光這是打算將那懷王敲死?

他摸摸受驚的心臟,小聲道:“回去請相爺狠狠參那王八一本!”

“不錯,光天化日之下就想圖謀不軌,縱是治不死他,也得將他趕出西京,否則不知多少好女兒被他所害。”

他二人一唱一和說了小半刻鐘,裴宣置若罔聞,鄭無羈不欲在她心煩意亂時多嘴,拉著宋子真先行一步。

回到家,裴宣癱坐在椅子。

“郎君,少夫人回來了。”

崔緹一進門,見到的正是滿臉心事的‘夫君’,尚來不及張嘴,身畔的白棠早按捺不住地朝裴宣告狀。

“表小姐臉是白的,心是髒的,故意想看少夫人出醜,出門在外,不說親戚一場互相幫扶,她倒好,做的是什麼事?和外人聯合起來坑自家人。

“我家小姐再怎麼說也當了好幾月的裴少夫人,少夫人不好,郎君能好?郎君不好,這裴家焉能好?”

她憋了一路的話,小嘴叭叭地說個沒完,裴宣輕撫額頭,倏地起身:“你們先下去!”

這沒頭沒尾地就惱了,白棠以為她偏袒自家表妹,不信自己的話,氣狠了只當她是個不識好歹的瞎郎君。

“咱們走!”

她招呼號鍾繞樑退下。

當奴婢的,脾氣比正經的主子還大,裴宣沒計較她失禮之處,眉間的躁意對上那雙溫和平靜的眼睛慢慢平息。

她招招手,崔緹順從上前,想了想坐在她腿部被摟了滿懷。

裴宣摟著那段軟腰,登時對她又愧又憐:“娘子和我說說,可是受委屈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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