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正經人

崔緹呆呆怔在那,印象裡慈祥溫和的婆母彷彿一下子變了樣,她、她是怎麼做到一本正經說胡話的?

若非仙人駕鶴而來為她開啟靈眼,使得她看到這一世的裴宣,聽了這番話,崔緹便是信不了十成,也得信九成。

試問誰家當孃的會造謠兒子那處不行的?

她暈乎乎地立在那,落在裴夫人眼裡就是活脫脫受不了這慘重打擊,貼心地為兒媳預留出茫然、震驚、悲痛的時間。

哪知崔緹這會滿腦子翻來倒去著同一個想法——

婆母這是要忽悠我了。

裴夫人輕咳一聲,聲音感染幾分無可奈何的悲傷:“宣兒性子和善,人有才華,裴家家大業大,她乃宰相之子,日後定然前途無限,如今你已是外人眼中的裴少夫人,和她是一根繩上的螞蚱,緹兒,你不要怪她,要怪,你就怪我這個當孃的罷!”

她說著作勢給崔緹下跪,跪到一半想起兒媳目盲,看不見她的動作。

這苦肉計幾乎作廢。

維持著半跪不跪的姿勢,裴夫人心底嘆了聲失算,幾十年來頭一回做這坑人的壞事,她一來沒經驗,二來,崔緹長得委實教人疼惜。

欺騙這樣溫柔嬌美的姑娘,她良心隱隱受譴責。

“好,好!”

崔緹這一刻很羨慕裴宣有個為她殫精竭慮的孃親,而她的孃親……

一個女子,自幼被當做兒郎教養,所受的苦是常人的幾倍,甚而旁人看不見的地方,她的女兒到了年紀要束胸,要日夜警惕守著原本的女兒身。

她心中一痛,又為那句“跪了一夜”心神動容,再開口聲音帶了淺淺哭腔:“好,我答應阿孃,不與她置氣,不和她計較。”

得了這話,裴夫人深深地看她一眼,跪地朝她叩首:“我代表裴家,謝謝你了。”

其中艱辛,裴夫人想想就忍不住要掉淚。

崔緹心道:便是裴宣不是女子,而是實打實的太監,這輩子她也纏定她了。

是以裴宣要娶妻,娶心儀的姑娘,她攔了,卻沒強硬著攔。

裴夫人神情激動地握著兒媳的手。

“這話我不瞞你,如今我與相爺俱滿意你這兒媳,是拿你當一家人才肯掏心掏肺,便是她日後做了很過分的事,你看在孃的份上饒了她,別同她置氣,可好?”

為孃的偏心、愛心全在這字裡行間顯了出來。

“阿孃,阿孃這話從何說起?裴家待我很好,夫君、夫君待我更是天底下獨一份的好,阿孃信我才將此等隱秘告知,我又怎能怪罪阿孃?再則夫君受此磨難,非她所願……”

這話說進當孃的心坎,當年裴如風為賭那一口氣執意讓剛出生的女兒扮作兒郎,她攔不住,以至於裴宣活了十八年都是以男子身份立世。

真心、假意,裴夫人活到這歲數一眼能看明,看出崔緹情意不似作假,她自覺為女兒鋪墊好前路,臉上洋溢別樣的歡快:“好孩子,委屈你了。”

“你當真是這般想?”

“緹兒,你是做妻子的,要多多包容她,她自幼揹負重擔,性子有些端著,有時不解風情,你千萬不要和她計較,想當初為了娶你,她跪在祠堂愣是跪了一夜才跪得她爹爹心軟。

頭叩在地上的那記悶聲傳到崔緹耳邊,她微微疑惑,下一刻急忙側開身,不敢受婆母重禮,提著裙襬跪下去:“兒媳當不起,阿孃快請起來!”

倘她生的真是兒子,崔緹除了目不能視、家世差點,其他各樣都是好的。

“你能這樣體恤她,是宣兒的運數,她或許過得辛苦,但現在有了你,就和以往不同。

“兒媳能嫁入裴家,做夫君的妻子,是我前世、前前世修來的福分,我惟願與她廝守白頭,恩愛不疑地過一生。”

“兒媳不委屈,倒是夫君,夫君她才是真的受委屈。”

裴夫人了卻一樁心事直起身,不忘攙扶跪地的崔緹,由衷感慨:“怪乎宣兒一眼鍾情,非你不可。”

崔緹被這話羞了一臉,嘴笨得不知說何是好。

看她臉若紅霞臊得頭也不肯抬,裴夫人暫且放過她,不再逗弄她臉皮薄的兒媳,端的是慈眉善目:“修容,扶少夫人出去。”

“是,夫人。”

名喚修容的婢子上前扶在崔緹胳膊。

裴夫人笑道:“你幫我喊宣兒進來,娘有話和她說。”

“嗯。”崔緹恭敬福身:“兒媳告退。”

她雖

目盲,秉性極好,知禮識趣,沒被西寧伯夫婦十幾年的棄之不顧養廢,唯一根源大抵是此女天性純真。

如此一想,與她的女兒的確般配。

修容扶著少夫人出門,守在門外的白棠、號鍾、繞樑見人出來,立馬迎上去。

沒見著裴宣,崔緹輕聲發問:“夫君呢?”

“郎君為兔兒洗澡去了。”

“……”

崔緹心一跳,竟極為羨慕那毛茸茸的兔崽崽。

“阿孃找她,棠棠,你去喊她來。”

白棠領命。

等待的間隙,崔緹仰面迎風,不聲不響地藉著柔風吹散臉頰的熱意。

前世裴宣從牆頭栽下傷了手腕,殿試丟了狀元之位,才華橫溢的人沒能眾望所歸,許多人為此感到可惜。

裴宣自己也引以為憾,遑論一心等著做狀元孃的裴夫人?

崔緹嫁進裴家的起頭,婆母沒有現在好說話,大抵還在唸著裴宣是從她家牆頭栽下來,總覺得她不吉利。

沒多久,婆母對她態度大改,有了溫柔慈愛,滿心維護。

她猜想是裴宣為她說了很多好話,這才使得人改了心意。

所以前世嫁過來的開始,她與裴宣彼此的心意都未坦明,婆母也沒催著兩人圓房。

起頭變了,整個的發展都變了。

崔緹喜歡這變化。

只是臉上的熱意久久不散,想到“圓房”二字,心就慌得厲害。她努力去想其他事,又想到婆母對’兒子‘的殘酷抹黑,不禁笑起來。

裴宣抱著擦乾淨的兔崽子一路走來,隔著短短几步被自家娘子恬淡美好的笑容吸引,她心情頓好:“怎麼樣,阿孃同你說什麼了?”

崔緹想了想,慢慢搖頭,忍著不說。

她怕說了,這人臉面掛不住,惱羞成怒,再說些其他羞人的。

白日晴空,哪能說太放肆的話?

“阿孃在裡面等你,你快去罷。”

“神神秘秘的。”裴宣將一手可握的兔兒塞到她掌心:“你先和它玩,我去去就回。”

這語氣太過自然寵溺,崔緹摸摸兔耳朵,側過身不去看她。

裴宣腳步輕快地進到那扇門。

白棠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線:“像姑爺這樣溫柔、體貼,對小動物有愛心,對娘子痴心、細心的男子,打著燈籠都難找了。”

號鍾、繞樑一早崇拜她家郎君,圍在崔緹身邊說盡好話。

“阿孃,你找我?”

裴夫人捧著一盞香茶潤喉,頭微抬:“宣兒,你隨為娘來。”

裴宣笑吟吟地跟過去。

走到更為安全隱秘的空間,裴夫人一手扶在花瓶,頗為自得道:“前路的荊棘娘已經為你擺平了,剩下的,要你自己來了。”

“阿孃說的是……”

“既然鐘意她,非她不可,圓房不能拖。只有她做了你的人,才是咱們裴家認可的兒媳,否則,終究是一個存在隱患的外人。”

裴宣眉眼的喜色漸漸淡下去:“如此貿然草率,對她何其不公?”

“這世上哪有絕對的公道?你身上揹負全家的生死榮辱,娘只是要你破她身,你也做不到?”

裴夫人不願強逼她,思量須臾,話音一轉:“我看她待你情意深重,她是你苦苦求來的妻子,你忍心教她枯守空房,嘗不到敦倫之樂?”

看她低頭不語,裴夫人趁熱打鐵:“男女有別,若是顧及行房時被她發現破綻,你大可少去這點顧慮。娘已經和她說了。”

“說了?”裴宣心裡升起不好的預感:“說了什麼?”

“……”

饒是面對的是十月懷胎的親女兒,話到嘴邊裴夫人還是覺得羞恥,只是和家族興衰比起來,這點羞恥算什麼?

她落落大方,輕描淡寫:“你的’男兒身‘保住了,但已經是個廢人了。”

裴宣常年與男子打交道,哪能不懂說一個男人是“廢人”的深意?

一團熱氣竄上臉,她顧自羞惱:“阿孃,您、您怎麼能……”

“我怎麼了?我還不是為了你,為了這個家?你遲遲不肯動作,是要急死我麼?沒有那玩意,你可以用手,用舌,隨便你用什麼。”

她沉著氣往袖袋摸出備好的冊子丟過去:“好好學一學,光曉得逮著姑娘嘴巴親,丟人。”

“……”

裴宣腦子發懵,一口氣險些沒提上來,又氣又笑,俏麗的小臉苦兮兮的:“阿孃,你怎麼能害孩兒呢?這要我出了門如何面對緹緹?”

裴夫人被她那句“緹緹”激得脊樑骨發麻,一頭稀奇她端正清直的女兒何時變得如此肉麻,一頭暗惱她有賊心沒賊膽,丟人丟到家。

“總之你看著辦,莫要辜負為娘和你娘子的期待。”

“這、我……”

裴夫人看不下去,一手扶額:“宣兒,現在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想瞞住你的身份、徹徹底底除去這隱患,你就要心狠。你不狠心,別怪娘幫你狠心。”

她背過身,音色沁涼:“你是要自己動手,還是娘派人動手,你細思量。”

弦外之音聽得裴宣臉龐熱意剎那褪得乾乾淨淨。

想也知道,能穩坐宰相正妻位子的人哪能沒點手段?沒點狠辣?

房間寂靜。

留給人思考的餘地不多。

裴宣攥緊厚厚的冊子,額頭沁出一層冷汗,她咬緊牙:“孩兒聽孃的,但除了我,誰也不準動她!”

裴夫人滿意一笑:“你要她,她自然是你的,是我裴家正兒八經尊貴的少夫人,女子名節大過天,她做了你的人,方能與咱們做一家人。”

她揮袖離去,長長的裙襬迤邐過明鑑平滑的地磚。

四圍悄然無聲,裴宣擰眉懊惱,懷揣心事盯著那畫冊,只掀開扉頁,露骨的畫面衝進眼簾。

啪!

畫冊掉在地上。

正經人裴修撰少見多怪地長嘶一聲,彷彿那冊子燙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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