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來偷吻

天還沒明,畫眉鳥在樹上歌唱,宰相府漸漸從沉睡中醒來。

下人們哈著哈欠邁出房門,開始一天的忙碌。

庭院有灑水的、修建花枝的、掃地的,彎著腰不敢聲張地各行其事。

相爺嫡子成婚,打昨兒起便是有妻室的人,裴宣十八歲立業成家,比西京同齡人似乎都早幾年。

對府裡的下人而言,少夫人是個瞎子,舉凡身體有殘缺的,性情說不準也古怪,沒真的在崔緹面前請安,他們一顆心七上八下地沒個安穩。

裴宣是極好的性子,溫文爾雅,知書達理。西京頂好的郎君不管不顧迎娶一個天殘之人,有為她抱屈的,有嘴上不說其實心裡嫉妒崔緹的。

百人百念,細論起來住在內院的奴役心腸還算好,住在外院的就說不準了。

外院,負責澆花的丫鬟提著水壺怔怔發愣,同伴手上也提著水壺,精心侍弄這時節開得嬌豔的花兒,扭頭瞥見她魂不守舍,水都不知澆哪裡去,訝異道:“小紅,你怎麼了?”

“我,沒、沒怎麼。”

後院喜房外,白鴿呵欠連連地坐在門前石階,睡眼惺忪。

白鴿揉揉臉。

男人見異思遷起來,可不要太快。

倘若做少夫人的人選是帝王家的公主、重臣家的嫡女也就罷了,她們這輩子累死都趕不及人家丁點尊貴。

她反應大得很。

這放在心頭惦記的神明和掛在天邊的太陽陡然有一日被人摘下來,偏偏博得神明悅納的那人是名瞎子,爹不疼娘不愛。

郎君之好,整座西京的女子都有目共睹——少年狀元、前途無限的翰林院修撰,誰不想被郎君多看一眼。

說話的人喚作雲碧,外院下人彼此稱呼多會在前面綴一個“小”字,她看了眼彎腰幹活的其他人,壓低喉嚨:“是不是郎君娶妻,你不高興了?”

天要明瞭,她還是能看見裴宣。

莫看崔緹帶進府裡的嫁妝豐厚,這豐厚也不是專程為給她臉面,是西寧伯夫婦腆著笑臉給相爺和郎君的顏面。

比起這些來其實她更怕的是崔緹受欺負了不知道喊疼,沒分寸慣著人。

但一個瞎子,有什麼本事得到郎君青睞?

雲碧心眼裡也不服:“不是就不是,旁的我不說了,但你得打起精神來,郎君新婚,眼裡容不得沙子。”

雲碧撇撇嘴,暗道她裝模作樣假正經。

她一宿沒睡好,怕來怕去,既怕裴宣仗著是男子無所忌憚地欺負她家姑娘,又怕裴宣嘗過新鮮趣味,扭頭不再喜歡她家姑娘。

小紅不耐煩地握緊銅壺。

天矇矇亮,喜鵲在枝頭亂叫。

小紅嚇了一跳,面色慌亂:“亂嚼什麼舌根呢,郎君娶妻相爺和夫人都沒說不滿,我算老幾,輪得到我來不高興?”

一門之隔,薄薄的光打在窗欞,藉著寸許幽光崔緹痴痴凝望枕邊人的睡顏,她一夜未睡,精神氣還算好,大抵是太興奮了,不敢相信離奇的際遇會落在她頭上。

她滿腦子跑馬,正經的,不正經的,思緒在腦海轉了大半圈,睡意便散了。

“知道了。”

“騙人,昨晚你就悶悶不樂,瞧你這臉色,不會一晚上都沒睡罷?”

可見仙人是真聽見她內心呼求了。

崔緹開心得沒法形容,昨夜忽然‘看見’的驚喜直到此刻才安安穩穩紮了根。

裴宣睡得並不安生,眉微蹙,唇抿著,像忍著難言之隱,長髮披散在枕側,臉很白,一對眉毛哪怕做了矯飾還是掩不住女兒家的柔。

女扮男裝的相府‘嫡子’。

前世她死時裴宣二十有一,乃新帝肱股之臣。

一個女子,撐起了大昭朝堂半邊天,崔緹用眸光無聲描繪她姣好的輪廓,心想,裴宣長相和英武根本不沾邊,為何沒人覺得不妥呢?

她凝神細思,片刻得出結論:大概是這人氣質太好,落落大方,不扭捏,不矯情,有些早熟,氣場放開沒人敢當著她的面放肆。

再者普天下誰敢得罪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大人?

有一個當大官的爹,是裴宣扶搖直上的第一步。

崔緹一隻手搭在她腰,腰很細,屬於女兒家的纖柔,她想:裴宣也就是欺負她是瞎子,所以明目張膽地瞞了她三年。

這三年她有無數坦誠的機會,卻隻字不言,難怪宰相大人和宰相夫人會同意她迎娶自己為妻。

默默收拾好心緒,崔緹為她蓋好錦被,被衾往上扯動,無意碰著她裹得平坦的胸。

這一碰,裴宣警覺地醒了,下意識要拂開那隻逾矩的手,猛地想起能睡在她身邊的只有她喜歡的。

是了,她昨日已娶妻。

她改拂為捉,捉住那隻察覺不妥想要退開的手,嗓音帶著晨起的沙啞:“娘子。”

前世的三年崔緹聽她喊了幾千次的“娘子”,回回裴宣喊她“娘子”,都能在她心湖攪動微妙的漣漪。

這次也不例外。

趁著能看見,崔緹多看一眼她犯迷糊的模樣:“睡得還好嗎?”

裴宣掌心裹著自家娘子的手,眼睛輕眨,睫毛很長,被她這般笑看,崔緹的心彷彿被她用睫毛親密地掃了一下。

心肝都是顫的。

“還沒睡夠。”

“那你接著睡?”

“娘子陪我。”

崔緹不敢相信地看她,躊躇道:“我、我陪你?”

翰林院的裴修撰裴大人,不負皇恩,好生享受她難得的婚假,輕柔摟著迎進門的盲妻,用手隔開,避免崔緹直接摸到不該摸的地方,語調輕緩優雅:“娘子,你再陪我睡一會?”

同床共枕,崔緹小臉被迫埋在她脖頸,臊著臉想:裴宣以前帶她摸過的頗具男兒象徵的喉結肯定也是假的,是粘上去糊弄瞎子的。

靠得太近,她忍不住臉熱,一手扶在這人肩膀。

裴宣默不作聲欣賞她紅透的耳垂,好半晌,胸腔溢滿甜蜜。

她憑著一己私心將人娶進門,如今娶是娶了,睡也睡了,還能被她摟在懷中,她感到莫大的滿足。

“娘子,你也睡?”

崔緹羞得厲害,一股腦往她頸窩埋,露出可愛的後腦勺,裴宣玩心頓起摸了又摸,很快腰間被人擰了擰。

不疼。

只是有點刺激。

從來沒人敢對她如此無禮。

她拿這當做崔緹和她獨有的閨房情趣,慢慢閉上眼,裝睡。

“行光?”

等了好長時間,崔緹懷揣著不安定的心喊她,她也不知為何要喊她,好似喊一喊亂糟糟的心就能踏實下來。

喊一聲沒人回應,她湊近了鼓起勇氣挨著她的耳朵又喊:“行光?”

裴宣巋然不動。

喊了兩聲沒人應,崔緹老老實實在她懷裡窩好,才安分沒多久,抬起身子紅唇親在裴宣唇瓣。

裴宣睫毛動了。

動得很頻繁。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沒真睡。

不巧的是昨夜崔緹靈眼已開,外面的風雲山河她看不見,但她的靈眼是為裴宣而開,自然能輕而易舉看到裴宣藏不住的小動作。

“夫君竟然在裝睡”的念頭湧上心頭,她不敢聲張,只敢當自己睡下了,看誰裝得過誰。

她偷偷一吻鬧得裴宣心都要沸騰起來,被喜歡的姑娘偷吻,其中的甜蜜無法言表。

狀若鹹魚地躺在床榻,等到幾乎能確認枕邊人睡熟,她睜開眼,目色繾綣,更勝卻三月春風,六月細雨。

潮溼的吻留在崔緹下唇。

說起來委實好笑,裴宣十八歲入翰林,行事有著超乎同齡人的冷靜沉穩,然而眼下僅僅一個偷來的吻,弄得她一顆痴心無處安放,抱著崔緹緊了不是,鬆開又捨不得,顧自彆扭小半刻鐘。

崔緹半邊身子發僵,半邊身子發熱,心酥酥|麻麻綿綿軟軟,想不到裴宣會吻她。

裴宣真的吻了她。

她悄悄雀躍,暗暗感動:所以不是她一廂情願,這人心裡果然是有她的麼?

公雞打鳴,紅日從東方高升。

比起裴宣,崔緹之後是真依偎著她睡了兩刻鐘,醒來臉紅撲撲的,有幾根髮絲黏在臉上,幾根髮絲鑽進寢衣敞開的小半領口。

她再不是真正的瞎子,當前卻唯有裝瞎。

她想以一個‘明眼人’的角度來看看裴宣對她的心。

“醒了?”裴宣眼神光明坦蕩,一點偷親人的羞澀都沒教人看見,或許是她認為崔緹目盲,‘看’不出她裝睡的破綻,不曉得她在她‘睡著’時做了什麼。

她不知者不羞,崔緹卻清楚事情的始末,柔聲喊道:“夫君。”

無論“行光”還是“夫君”,裴宣都愛得不得了,崔緹每一喊她總給她一種心要暖化的感覺,她笑容明朗柔和:“娘子,要起來給爹孃奉茶了。”

她顧念崔緹目

不能視,捧著新衣一副照料她起居的態勢,殷殷切切,無微不至。

上輩子剛嫁過來時也是裴宣伺候她更衣,說不準是誰緊張更多一些,她不小心撞著裴宣下巴,裴宣一哆嗦摸了她的胸,場面鬧得很尷尬。

這回能看見了,崔緹發誓要多多注意,起碼……起碼放過裴宣好看的下巴。

“有勞夫君了。”

“應、應該的。”

裴宣抱著衣服不知從哪下手。

她臉皮有多薄,和她過了三年崔緹哪能不知?

換成前世她早就開口幫忙緩解她的侷促緊張,可眼下,她活像個啞巴不說話。

一隻手顫顫地摸過來。

單看這顫悠勁兒,比起崔緹來,年輕氣盛、身體健康的裴大人更像個盲人。

活這麼大,裴宣沒做過幫人脫衣服、換衣服的活計,真是想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夫君,不如喊白鴿進來罷。”

“不用!”

裴宣閉上眼,過會睜開:“娘子,不用假手於人,我來幫你就好。”

崔緹揚起脖頸,眼睜睜看她哆嗦著手拉開細長衣帶,褪去自己單薄的寢衣……!

(本章完)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我渡劫期,你舉報我非法出入境?

三杯黃土

重生之妖孽奶爸

秋風霽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