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跳蚤人力市場

在求職者們充斥著掙扎與不甘的怒視中,顧平生慢條斯理地組織大家開始收攤子。

他的身份擺在那,即使收拾的速度慢,也沒有巡邏隊的人敢上前攆人。

快要排到的求職者眼看顧平生等人的離去,就宛如在看自己好不容易抓住的救命稻草從手指縫裡溜走了一樣。

一時激動,他硬著頭皮道:“顧校長,你看我都排到了,我排了這麼久才等到了這個機會,能不能就招了我?”

顧平生看了他一眼,將手裡的東西交給其他人,正要拿起求職者的簡歷,那邊的巡邏隊重重地咳了一聲。

於是顧平生只好對求職者說抱歉。

顧平生等人就這樣離開了,留下街道上久而不散、仰頭注目著他們背影的人群。

中介公司的高層領導辦公室內。

聽完了巡邏隊的報告,李部長問道:“那些求職者之後是什麼反應?”

“後面新來了招聘公司,這些人就跑過去搶工作去了。”

李部長意味不明地看了他們一眼,並沒有否認。

“三千!我只要三千的月薪就可以了!”

大家仍舊為可能搶到手的工作機會而拼命紅眼,仍舊是卑微且低聲下氣地面對招聘者,仍舊在招聘者早有預料的眼神中,與其他競爭者自甘降下薪資。

只要顧平生解決不了人力市場,沒法斷了他們的力量源泉,那麼他們就能無限再生,物理意義上的再生。

他想說,那些求職者雖然事後也投入了找工作的大軍裡,但是在這之前,他們在原地站了足足幾分鐘,什麼也不做,就是用一種懷恨的眼神,盯著中介公司的方向看。

“兩千五,兩千五收了我吧!”

何其傲慢。

如果沒有見過光晝中學和遊樂場的招聘現場,巡邏隊員不會覺得有什麼問題。

“讓巡邏隊盯緊點就行了。看得出來這位顧校長有點小本事,但也僅限於此,想要以一人之力撼動整個跳蚤人力市場,痴人做夢。”

在學校和遊樂場的攤位撤走了之後,一切好像和往日沒什麼不同。

不過有部長感覺不是很安全,提議說:“要不要把這件事稟告給伊甸園?”

“獵殺中學的名頭,大家都知道,前任校長雖然是個運氣好的草包,但還沒膽子枉顧投資人的意願將學校交付給一個從來都沒有聽說過的陌生人。”

“我兩千七!”

此時的跳蚤人力市場。

“先生,我要兩千就行了!”

李部長深沉地說:“你們也都看過了那則新聞了吧,獵殺中學的前任校長立下遺囑,將學校交給校內的一名新人老師。”

聽到這話,李部長笑了,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將手裡的煙摁滅:“我就說了,整個人力市場這麼大,僅憑他一個小小的學校,怎麼和我們爭。”

事後投資人居然沒有找顧平生的麻煩,確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但是這一次,卻有了一點別的變化。

現在獵殺中學改制了,不對外開放,但在所有人眼裡,它仍舊是一塊人人覬覦的大蛋糕,只是找不到機會下手罷了。

“放心,獵殺中學的事情不可能沒報上去,上面沒有派人手對付顧平生,說明還不足以讓大人們看重。要是我們又拿這種小事去打擾大人們,他們會怎麼看?”李部長哼笑了一聲,漫不經心地又點了一根菸。

李部長說道:“獵殺中學的投資人,我見過,是出了名的暴脾氣,特別是他身邊養的那隻狗,咬死過不少人。但是對於顧平生搶佔了校長位置這件事,他不僅沒有出來發聲,甚至人直接就消失不見了。”

久而久之,招聘者坐不住了,皺眉說道:“還有嗎,我們給這個職位的預期薪資是一千五,有人的話,檢驗過水平,我們就收。”

旁邊還坐著其他部長,問李部長道:“那天他過來鬧事的時候我們就應該把他給抓起來,為什麼你還對他好禮相待?”

傲慢。

沒有一個人,願意低破這個薪資。

招聘者好以整暇地等待著。他給這個崗位的預期是兩千,但因為最近傳聞人力市場基本工資會下調,所以也暗中定了個一千五的最低標準。

這件事,除了中介公司的幾名負責人以外,誰也不知道。

投資人是伊甸園下放的末流投資人,是出身垃圾場的賤民,單論個體戰鬥力,在眾可能沒人打得過他。但文明人,又不論個體戰鬥力定輸贏。

回覆情況的巡邏隊員看著公司負責人們不以為意的模樣,嘴唇動了動。

現在兩相對比,中介公司負責人們的態度,讓這位巡邏隊員想到了一個詞語。

一說起這件事,大家心裡都直犯嘀咕。

然而,就算猜出了這項足以讓人震驚的真相,他們的臉上也沒有過多的害怕,頂多就是覺得顧平生有點難對付。

獵殺中學是一所知名學校,每年都會往外輸送不少的新鮮血液,名頭拿出去,他們都得掂量一下。

巡邏隊的人感到毛骨悚然,強制讓這些求職者們散開,那種發毛的感覺才好了不少。

只是走到路上,仍舊能夠感覺到從四面八方投射而來,如影隨形的寒冷目光。

而且這則足以引發裡世界社會轟動的新聞,也在非常短的時間裡消弭無影,就好像有什麼不知名的力量,在消除它的影響力一樣。

其他人唏噓地說道:“難怪啊。”

巡邏隊員想將這件事給說出來,但是公司有規定,領導發話的時候不能擅自插嘴。等到他可以講話的時候,這些負責人擺了擺手,讓他出去。

其他部長品出來一點味道出來,他們面面相覷,對著李部長說道:“你是說,那位投資人,也很有可能被顧平生給……?”

而且,在今天之前,確實有公司競低價一千五的工資。所以招聘者很有信心,不說壓到一千五,至少再壓三百不成問題,他們又不是吃死工資,上面還有績效呢!

可是招聘者等了好一會兒,沒有等到人再喊低價,其他人嘴裡附和的都是“我也只要兩千!”這樣類似的話。

求職者們陷入了沉默,並且小聲議論起來。

“一千五?現在的市場基礎工資都是兩千,壓價太狠了吧。”

“績效要求量大,每天至少也得幹十個小時才能做滿……”

“我手裡還有債要還,一樣是拼命幹活,不如多做幾份兼職。”

聽他們的議論聲,招聘者的自高自大漸漸有些難以維持,他拔高了音量繼續問:“月薪一千五,有沒有人!”

招聘者一連叫了四五聲,倒是叫了一些人過來,但是沒等招聘者重新露出笑臉,這幾名求職者開口就說:“先生,一千五真不行,能不能,能不能兩千?兩千就可以了。”

招聘者感到不可思議:“你們居然在對公司提要求?”

這:“要不,去別家公司看一看?”

“剛進來的那家公司好像是兩千的薪資。”

“走吧……”

十幾個人的長龍散開了,只留下零星幾個人還等在原地,但他們也咬死了兩千不肯鬆口。

招聘者困惑了。

這還是他知道的跳蚤人力市場嗎?

因為這一次來的人多,所以新的聯絡會和地點選在了更遠處的公園裡。比起少走一截路,顧平生更願意去規避可能暴露的風險。

馬俊將手裡的東西放下,愁得皺眉:“我們定我們的薪資,關他們什麼事,這個市場裡的負責人也太霸道了。”

阿甲倒不是很意外,冷冷地說道:“很關他們的事。在我們看來那些工資待遇很正常,但和其他公司的工資福利表一對比,就顯得格外突出。到後面我觀察過了,不止是附近攤位的求職者都跑了過來,甚至另外一條街道上的人都繞原路趕過來排隊。”

“而且我們不止是要招人,更要讓這個市場的求職者們意識到他們正在遭受著不公正的待遇。這樣的做法喚醒的不是一個兩個人,相當於擋了大部分人的財路,只是派人把我們趕走,已經算很給面子了。”

馬俊不認同很給面子這個說法,但他說不過阿甲,摸了摸鼻子說道:“你也不用長他人志氣,滅我們自己的威風吧?”

阿甲的聲音很冷靜,他靠自己的經驗分析說。

“我不是在滅自己威風。他們越是害怕選擇驅趕,就越說明我們做的事情很有用。”

陶軍看了一眼遠處跳蚤人力市場所在的位置,同樣沉著地說道:“阿甲說得對,其實之前的宣傳,在求職者的群體裡已經起到了顯著的效果。”

馬俊撓頭:“如果起到了顯著的效果,為什麼那些求職者只是幹看著,不幫我們對付巡邏隊?”

陶軍告訴他:“因為還沒有到需要他們破釜沉舟的地步。”

說句很現實的事,顧平生他們招的職位只有三十多個,不得一兩百個,這還只是每天。

從數量上,他們就處在弱勢的地位上。

流水的公司,鐵打的人力市場,就算應聘上了職位,也不能保證自己今後有沒有被辭退的可能,到時候還是要回到人力市場繼續找工作。

現在和人力市場起了衝突,上了其他公司的黑名單,一旦自己所在的公司倒閉失業,要怎麼辦?

馬俊啊了一聲:“那我們不還是沒有勝算?”

與馬俊相反的是,陶軍和阿甲臉上沒有一點洩氣的模樣,他們轉向顧平生,眼裡都是敬服,只因為他們相信,無論是什麼困難,顧平生都有能力解決。

因為校長先生就是這麼不可思議的存在!

顧平生在來的時候告訴他們,他們要在這裡等一個人。剛才他沒有參與討論,撕了點麵包喂鴿子。

鴿子撲稜潔白的翅膀,停駐在顧平生的肩膀上,豆子大的黑眼睛滴溜溜地轉動,親暱地用腦袋貼貼顧平生的側頰。

陶軍他們也沒能想到,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顧平生的身上就停滿了鴿子。

這些小傢伙倒是很有靈性,沒有把髒東西拉在這一片土地上。

顧平生被它們蹭得下顎直癢,忍不住發笑,伸出手指來撓了撓鴿子的脖頸。

陽光熹微,空氣中躍動著浮塵,樹葉颯颯作響。如雪一般的翅羽靜落在俊雅男人的身體上,那張在他人見過後就再難忘卻的臉上宛如鍍上了一層燦光,垂落的眼睫輕輕顫動,投射在鴿子身上的視線柔和至極。

這樣的場景,美麗而富有神性,讓在場的另外幾個人都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不敢驚擾。

馬俊吞嚥了一口唾沫,早就知道自家校長不是一般人了,但怎麼看眼前的場面,都有種神學和魔幻相結合的味道。

陶軍是唯一發現不對勁的人。

他對顧平生有一種世上千好萬好都不如自家老師好的百層濾鏡,但同時也是在場之中和顧平生相處時間最久、關係也最親密的師生。

在陶軍看來,從道家村開始,老師就一直是這個容貌,即使後來吸收了神像的力量產生了變化,那也只是輕微的變化。

道家村裡,沒有人注意到顧平生的臉,只是把他當成一個普通人看待。而在吸收過神像力量之後,大家雖然也會為顧平生的臉而恍惚一下,但還不至於到這種眼神放空到好像忘記了自己在哪兒的地步。

看著其他人不約而同為顧平生投食鴿子的行為失神,陶軍皺了下眉頭,他直覺這並不是一件好事情,等之後找時間,一定要把這件事告訴給老師。

眾人又等了一段時間。過後,他們等到了人,卻沒想到,來的居然是執法大隊的人。

執法人員拿來一個看起來封合得很牢實的盒子,裡面全是證件,印著馬俊他們幾個的照片。

將盒子交給顧平生,執法人員不留痕跡地打量了他一眼。這位顧校長最近在執法大隊內部聲名鵲起,據說協助破獲了許多案件,連上頭都對他大肆褒獎。

也是因為上面有人願意給顧平生做擔保,這種為外部人員辦理證件的不合理情況才給辦了下來。

話雖這麼說,執法大隊還是嚴格叮囑道:“這些證件是臨時的,只限於本次行動才能使用,等抓捕到不法分子之後,都要統一收回去,絕對不能弄丟。”

顧平生點了點頭。

馬俊他們一臉新奇地從盒子裡翻出來了自己的證件,一起圍過去的還有遊樂場的小黃人們。

陶軍因為還是未成年人,沒有準備他的證件。他看著其他人好奇的模樣,似乎明白了什麼,飛快地看向顧平生:“老師,難道你想?”

顧平生笑著拍了拍自己得意弟子的腦袋:“求職者的心裡已經有了怒,接下來,該給出推動他們的力了。”

在跳蚤人力市場的門口角落,沒能競低價成功的求職者們拿著簡歷蹲在街邊上,等著新的公司招聘員。

有人垂頭喪氣地加入了他們,嘆著氣道:“我只要兩千五的薪資,真的是我要求太高了嗎?”

聽到這話,蹲守路邊的人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否認他,而是說:“現在市場上的基本工資是兩千,兩千五當然不符合公司老闆們的預期。”

那人說道:“可是合租房的價格都不止這麼多……”

其他人沒有接話,他繼續失魂落魄地喃喃道:“剛才來的遊樂場要招10個人,我是第5個,如果巡邏隊的人不來,我現在早就拿下那份工作了。”

“那樣誇張的待遇,自己什麼斤兩自己知道,拿著不燙手啊?”

“是很離譜了。”

有人痛心疾首:“但是它確實存在,我剛才也是差點就排到位置了!只差一點就能拿到了,只差一點啊!”

這份真情實感的憤恨感染了其他人,不忍心打擊對方,旁邊的人說道:“錯過了就錯過了,向前看吧。”

卻有人突然道:“但是我聽那些求職成功的人說,外面的最低工資標準至少都是一千五。”

“那我們是兩千誒,居然還要高嗎?”

“不高,他們是正常勞動時間,只工作八小時。公司除了給他們發一千五左右的工資,還會給他們交保險,不然就是違法的!”

保險,在眾的人即使之前不知道這些東西,聽過了這麼長時間的宣傳之後,也對保險有了一個基礎的認知。

那人繼續說:“而且他們的工資水平是和當地的消費水平相掛鉤,除此之外,選擇的工作不一樣,工資也就不一樣。”

“還分不一樣的工作……?”

“我還以為只有公司之間的區別,好的公司工資就高一點,差點的工資就低一點。”

“不是這樣的,真的要看職業劃分!他們還說了,什麼樣的技術難度,就領什麼樣的工資,不是和公司簽訂了合同,這個公司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要你去操心負責了,外面沒有這個說法!”

聽眾們對望一眼,語氣帶著自己都不易察覺的呆滯:“不是看老闆心情發工資嗎?”

“不是!”

“不用做公司所有的工作嗎?”

“不用!”

天啊。求職者們茫然無措地抱著自己的簡歷,互相感覺到了對方的震撼。

有人捕捉到了他話裡的關鍵詞:“你剛才說‘違法’,什麼違法?”

那人也不太清楚:“這個……”

他們正聊著,沒發現盯著的市場大門口隨著人流的湧動新進來了一個人。

那人穿著便服,在其他人都往公司招聘的攤位上衝的時候,這人環顧四周看了看,朝著蹲守路邊的求職者們走了過來。

“你們好,請問你們是不是正在這個人力市場找工作?”

其他人點點頭,說是。

見狀,那人隱秘地出示了自己的證件,滿臉肅穆地說道,“我是執法大隊的人,近日有熱心群眾舉報說這個人力市場存在多起黑中介、黑合同事件,需要請你們配合瞭解一些具體情況。”

他們避開巡邏隊,來到市場隱秘的位置上。

因為只有寥寥幾個人,加上求職者們找不到工作蹲在一起閒聊境況是常事,所以並沒有引起巡邏隊的注意。

但透過這個自稱是執法大隊的人的描述,求職者們彷彿看到了另一個不一樣的世界,不是顧平生他們所展現出來的高福利待遇,而是一個正常的有人嚴格維護秩序的世界。

執法人員說,黑中介就是侵害勞動者合法權益的違法行為,執法大隊會嚴厲打擊這一類情況。

執法人員說,部分黑心的用人單位會和黑中介勾結在一起,破壞正常的勞動力市場就業秩序,引發大量的社會矛盾。

執法人員說,他們接下來會著手查辦這個人力市場,如果情況屬實,就會立馬開展對市場主要負責人的抓捕。

執法人員看著他們,渾身上下充斥著公正不阿的氣質:“遇到這種事情,我們不容姑息。”

求職者們從來都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人,但對方眼神過於真摯,真摯到讓人為之動容。

當對方說出“不容姑息”的時候,撲面而來的是無比可靠的安全感。

很奇怪,明明他們不知道什麼叫執法大隊,明明他們連對方給出的證件徽記都陌生,卻在第一時間,選擇了相信。

其中一位求職者惴惴不安地問:“那,如果跳蚤人力市場被依法處置了,我們又該去哪裡找工作?”

這是他們不得不擔心的問題。

執法人員笑著說道:“人力市場被依法處置,不代表它會就此消失。”

“我們會派人進一步加強市場監管,營造公正公平、合格規範、良好有序的就業環境,並且將定期開展專項執法檢查,不定期暗訪排查,集中打擊整治!”

說著,執法人員敬了個禮,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鏗鏘有力:“人民利益神聖不可侵犯,請大家放心!”

“我們會還所有受到壓迫的人民,一個堂堂正正的公平!”

僅僅一天時間,就有不少求職者遇到了據說是執法人員的暗訪調查,他們的話也像是龍捲風一樣,飛速傳開。

有人懷疑這件事情的真實性。

有人懷疑這些自稱是執法人員的人有沒有能力真正打擊到整個跳蚤人力市場。

有人擔憂如果人力市場出了事,說好的監督市場秩序會不會化為泡影,會不會只是這些執法人員唬人的說法。

但每當他們出現這種擔憂、這一類懷疑的時候,就會有人將外面求職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給他們,並且拿出了新聞報道和社會調查報告,以此為證。

漸漸的,有一個人相信了。

這個人將自己的期頤傳達給了第二個人,於是第二個人也相信了。

兩人湊在一起交談,一言一語渴望著外面正常的職工人生,周圍的群眾聽到了他們的談話,至少一半的人生出了同樣的嚮往。

次日,執法人員正在給調查工作進行最後的收尾部分,有個求職者跑了過來,低聲告訴他們:“巡邏隊的人來了,你們躲著點。”

聽到這話,執法人員愣了愣,很快明白過來,鄭重點頭道:“謝謝。”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面色枯黃神情呆滯的求職者們看著執法人員避開的身影,枯竭的眼中好似重新泛起了光,這些光連在一起,席捲了跳蚤人力市場每一個陰暗髒汙的角落。

穿著便衣,守在跳蚤人力市場外面的執法大隊眼睛突然一凝。

在他們眼中,幾次過來只能看到普通平層樓房的地界,突然像是幻影一樣閃動,幻影的最深處,佇立著跳蚤人力市場的門牌。

執法人員朝著這不可思議的景象快步衝了過去,但他們伸手只能觸及虛幻的空氣。

顧平生見狀說道:“最後的關鍵,看來在中介公司。”

此次被派出任務的執法大隊隊長點了點頭:“拜託你們了。”

“責無旁貸。”

執法大隊收集到了足夠的證據,終於出動了!

當這兩天只被求職者所知的熟悉面孔從市場的大門口一個一個出現的時候,無論是正在招聘者面前掙表現的求職者,還是正在競標低價工資的人,都不約而同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擁擠的人群彷彿在此時擁有了不約而同的默契,無聲而又堅定地讓出了攻向中介公司的路。

這一異常當然被巡邏隊的人給發現了。

他們氣勢洶洶地上來盤查,質問的話剛要出口,迎面受到了由遊樂場小黃人扮演的執法人員的一拳。

被打到鼻血橫流的巡邏隊睜大了眼睛,張口大喊道:“叫其他隊都過來,有人鬧事!”

“快點通知老闆!”

當顧平生等人捲土重來的訊息送進中介公司幾位負責人的耳朵裡面時,整個中介公司的四周已經被包圍了,包圍他們的不是別人,正是跳蚤人力市場的求職者們。

即使他們並沒有參與顧平生等人的捉拿行動中,只是默默地圍觀看著,也足夠叫李部長拍案而起。

“他們居然敢到跳蚤人力市場來惹事,反了他們了!都有哪些人,把他們的資訊資料記下來,掛在公告欄上!”

報告的巡邏隊員不敢看李部長的眼睛:“部長,記不下來。”

“他們人太多了!”

要論武力,遊樂場裡時時刻刻與兔子搏鬥的小黃人們不會輸給人力市場的巡邏隊,再加上他們有學過獵殺專業課程的光晝中學的學生開路,一路可以說是暢通無阻。

顧平生首當其衝,頂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面。

面對這些中介公司的爪牙,顧平生沒有留手,靈活矯健的身體好似鬼魅遊行,每一次出手,都伴隨著敵人的慘叫。

很快,顧平生率領的隊伍就破了巡邏隊的防線,直達中介公司的大門口,在公司頂樓觀望的幾名負責人眼看勢頭不對,悄悄地從後門撤離。

哪怕是中介公司的後門,也有求職者們默不作聲地圍觀著。

無數雙充斥著血絲的眼睛向欲要逃跑的負責人投以注視,這些負責人們,也在平日裡從來都不會放在眼裡的卑微求職者們的身上感覺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顧平生等人就在身後,居高不下的危機感,讓高高在上的負責人們感覺到了羞惱,頓時趾高氣揚地鼓足了上位者的氣勢,吼道:“都讓開,你們想幹什麼?別忘了你們的資訊資料在整個人力市場都有記錄,我們隨時可以把今天發生的暴力事件告訴給市場的所有招聘公司!”

“難道你們今後都不想找工作了嗎!”

“想想你們的未來,想想你們的家庭!”

求職者們抿緊嘴唇,沉默地低下了頭顱。

幾名中介公司的負責人很高興他們的識時務,他們揚起腦袋步入人群,傲慢地推開了就近的求職者,斥責道:“知道嚴重性就讓開,別擋路。”

被推開的求職者一個趔趄,不受控制地攥緊了拳頭。

負責人還在那喋喋不休。

“要是後面有人追過來了,不要忘記攔住他們,表現突出的,事後我給你們推薦高薪的用人單位。”

“這不就是你們畢生所求的嗎?”

“看你們表現的時候到了,好好加油幹,不要讓我們失望。”

是啊,他們來到跳蚤人力市場,就是為了找到滿意的工作,只要在老闆面前好好表現,盡心盡力,就能夠得到自己所向往的一切。

求職者們這樣想著,肩膀卻在不停地顫唞,好似壓抑著什麼一樣。

明明就是他們所期待的,為什麼聽到耳朵裡面會這麼憋屈難受?

到底缺了什麼?

忽然,從身後的中介公司高樓上傳來了大喇叭擴放的聲音。

“所有跳蚤人力市場的求職者們,感謝大家積極配合我們的行動,現如今我們已經抓捕了兩名市場負責人,還有在逃的五名成員,我們正在同步進行抓捕,請看到了他們的人向我們提供線索!”

聽到喇叭裡的內容,這幾名負責人心知不好,立馬掩著臉加快了逃跑的速度。

原本悄無聲息的人群之中,卻站出來了一個人,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這人面容枯槁,頭髮稀疏,眼底下一圈睡眠不足的黑影,看上去只剩出氣沒有進氣了一樣,卻用一種分外有氣勢的眼神緊盯著負責人的臉:“同樣的話,你們說過多少次了?”

“說過會加薪,說過會提高我們的待遇,說過只要公司度過了難關,就一定少不了我們這些職工的好處。”

“但是我們得到的就只有扣錢,扣錢,扣錢!和無止境的謾罵!”

負責人們一哽,發現其他人臉上都顯露出了動容,一時間面目變得猙獰可怖,伸腿就是一腳:“你給我讓開!”

這人不僅沒讓,還衝上去用手臂纏住了其中一名負責人的身體,被人踢踹了好幾腳,臉色憋到青紫也不肯放手。

頭頂的大喇叭聲音不絕,從溫和的口吻中,透出了激昂堅定的力量。

“這些市場負責人們嚴格擾亂了就業市場的秩序,做出違反亂紀的行為,我們一定會對此嚴加懲戒!”

看到負責人們開始打人,求職者中有人憋不住了,紅著眼睛上去幫忙。

“如果遇到市場負責人對你們做出威脅的舉動,這種行為同樣違法,請大家不要害怕,不要和他們請正面衝突,觀察和記錄他們的行蹤,我們馬上就到!”

中介公司負責人戰鬥力不行,但等級畢竟高出一階,比面前骨瘦如柴的求職者不知強上多少,就有求職者被惱怒不已的負責人按在地上,實施毆打。

負責人肆意發洩自己的怒火,他以為只能夠震懾住在場的“刁民”,然而下一刻,下巴上就捱了好幾記重拳。

身體各處受著疼痛,哪怕對他造成的傷害不大,也足夠負責人們群起的民憤中,驚懼地出口質問:你們是不是瘋了!

明知道是螳臂擋車,明知道可能面臨無法挽回的後果,為什麼還能這麼瘋狂?!

在跳蚤人力市場一半以上的負責人被制服了之後,蹲守在市場門口的執法大隊終於看見了真實的入口。

他們義無反顧地衝了進去。

進入市場之後,執法人員用熟練有序的專業素質,很快安撫住了激動的求職者群眾。

見到這些身穿制服的執法人員,求職者們混沌的腦子好像開了竅,宛如遮蔽天日的烏雲散開,有關正常社會的一切,源源不斷地灌輸進了他們的腦內。

為這些年來的痛苦掙扎,求職者們痛哭流涕。為自己深陷囫圇後得到了解放,他們放聲哭嚎。

“人民利益神聖不可侵犯,執法大隊與各位同在!”

跳蚤人力市場的黑心負責人們一個接一個地落網,但有一個顧平生的“熟人”李部長,大家翻遍了市場的街道,始終都沒有找到。

陶軍懷疑李部長已經逃到了市場之外,顧平生搖頭道:“每次薪資下調,李部長都會出來講話,算是他鞏固地位的一種手段吧。”

“這也導致市場裡的求職者大多都認識他那張臉,哪怕他長了翅膀,也不可能在這麼多人的監督之下,不被發現地逃走。”

顧平生猜測道:“他一定還躲藏在市場的某處,其他人說並沒有看到李部長走出大樓,沒準他根本就沒有離開公司。”

就在這個時候,黑貓耳釘傳來了滾燙的溫度,顧平生心有所動,抬手摸了摸耳釘,一縷黑色線條從裡面鑽了出來,又在半空中擺出了箭頭的形狀。

看著面前的黑色箭頭,顧平生笑了,順著箭頭的指引,拾級而上,重新走上公司的頂樓。

頂樓拐角有一個封閉式陽臺,一眼就能看到頭。之前就有人來檢查過,沒有發現端倪。

但黑色箭頭鍥而不捨地指著陽臺的位置,固執地不肯挪動,堅信這裡有人躲藏。顧平生便上前,仔細檢查有沒有暗門之類的機關,結果是沒有,地面很結實。

他沉吟片刻,突然抓住欄杆,翻身踩在了陽臺的邊緣。

陶軍:“老師!”

顧平生擺了擺手,示意沒事。剛才他想起來,自己在地面往樓上看的時候,就看到了這個與眾不同的陽臺,它的檯面並不只是一層平地,下面還有加厚的石臺。

腳尖依次敲擊石臺的表面,很快,顧平生就聽到了不一樣的聲響,他在附近找到了一個印著腳印的落腳點,踩上去之後,用手探查到了石臺內角的暗磚。

最後一個負責人,李部長,此時就蜷縮在石臺內,只是表情放空,眼神空洞沒有光,好像整個人突然就傻掉了一樣。

顧平生在李部長高舉耳側的手裡,看到了一部正在通話中的手機。

他伸手拿了過來,發現聯絡人的名稱上只寫著個數字“1”,沒有提及具體的身份和姓名。

“喂,小顧老師?聽得到嗎?”

熟悉的口吻,卻從陌生的聲帶中傳了出來,顧平生立馬反應過來對面的人是刑野:“你在哪?”

“我的業務範圍縱橫全世界,哪兒需要我,我就會在哪兒,這可做不了準。”刑野散漫地和他打趣說,“不過我猜你已經想到我在什麼地方了。”

一個名詞自然地浮現在顧平生的腦海裡,他皺了皺眉頭說道:“伊甸園?”

電話那頭傳來不怎麼走心的誇獎聲,伴隨著低沉的笑意:“不愧是我的小顧老師,真聰明。”

顧平生正待繼續詢問,通訊頻道突然傳出激烈的電流聲,刑野跟他說道:“業務物件不是很配合,我和他好好交流一下。最多不過三天我就回去,到時候給你帶當地特產。”

電話中斷。

顧平生不知不覺地捏緊手機。雖然刑野還是和平常別無二致的語氣,但他總覺得對方的情況,並不像刑野話裡表現出來的那麼和諧。此時此刻,伊甸園的附屬觀測站內。

往日通透明亮、佈滿電子紋路的牆壁上,因為灑滿了渾濁的血液,而變得陰沉可怖。

無數屍體倒在地上,臉上露出或驚或懼的表情,他們的肢體通通被擰成了麻花,更有甚者,身體都不再完整,七零八落地掛在桌椅和操作檯上面。

在觀測螢幕的最前方,站著一個穿白大褂的人,在通話結束之後,暗黑的物質從他的身體內部滲了出來。

一部分被分離出去,鑽入瑩亮的大螢幕,大螢幕上資訊頁面彷彿受到了操控,唰唰跳動起來。

另一部分,則在白大褂的面前緩慢凝聚出了一個人形。

白大褂脫離了精神上的控制,恢復了自我意識,但是他的肢體仍舊不能動,重新看清黑暗物質凝聚出來的人的面貌,他瞪大了雙眼:“你——!”

刑野飄在半空中,戲謔地拖長了尾音:“見到我很驚訝嗎?”

白大褂不敢置信地說道:“你不是應該留在放逐之地修養,為什麼你會回來?”

黑暗物質宛如繩索圈住了白大褂的脖頸,刑野皮笑肉不笑地道。

“這是個好問題,你猜我為什麼會回來?”

看起來平靜收斂的黑暗物質,在觸碰到白大褂的面板時,立刻灼掉了對方的一層皮,血紅的肌理曝露在空氣中,白大褂生出一陣讓他窒息的驚惶。

腦子裡面飛閃過往種種,白大褂第一反應是求饒。

“饒命……饒命!是因為之前冒犯過您,我們不敢了……!”

“不敢?”

豈料這個詞就像是觸碰到了刑野的逆鱗,他出手掐住了白大褂的下顎,眉峰壓成了鋒利的直線——

“你們,不敢?”

黑暗物質感受到了主人的憤恨,瘋狂地舞動起來,扒開白大褂的眼睛和嘴巴,如潮水一樣灌湧進去。

白大褂的嘴巴眼睛被撐大,痛苦地掙扎起來,身體因為湧入的物質不停地痙攣彈跳,發出破碎嘶啞的慘叫聲。

大螢幕上的頁面終於定到了某一頁上,頁面上的人像有著溫和如江南水鄉一樣的眉眼,各項資訊欄都是絕密,在存活狀態一欄上,寫著如下的字樣。

【復活?(尚未提交,需批准確認)】

刑野感到好笑,捂著眼睛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眼淚水都出來了,他啟唇,從齒縫裡擠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含著別樣深刻的玩味。

“你們甚至敢於弒神,還有什麼是你們不敢做的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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