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定十點見面，我八點半就出門了，主要的原因是我想去看看長江的夜景。我換上一身得體的衣服後出門，開門的瞬間幾張粘在一起的零錢掉了下來。我有些意外地將零錢撿起來，發現上面還殘留著黃色的蛋液，我知道這是陳奕秋留下的。我將錢放回了臥室，又去找劉老頭借了兩百塊。
我沿著濱江路慢行，江風很大，夾雜著長江的土腥味，我很享受這種氣味，因為那很自然。今晚沒有了往日的燥熱，卻顯得很沉悶，厚重的雲層更是說明一切。重慶的天氣總是如此，就像本色出演的女人毫無道理可言。我有些擔心秋雅沒帶傘，而我反倒有些興奮，正愁找不到想淋雨的藉口。我像沒有一個人的青春是不想來一場酣暢淋漓的淋雨，卻又侷限於世俗的眼光，評價，認知而不敢釋放內心的慾望。到了約定地點，秋雅還沒來，我雙腳浮空地坐在臨江的石欄上俯視因為雲層遮擋而反射不出一絲亮光的長江如一條深不見底的深淵生生將兩岸分離，江風依舊歇斯底里，而對岸未開發完全的山林隱匿在黑暗中地等待著暴雨的傾襲。此刻我想起那句詩“山雨欲來風滿樓，樹欲靜而風不止。”
我閉著眼，貪婪地感受著狂風拂面的感覺，我迷戀的不是來去匆匆的涼意，而是它“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瀟灑。
“小老弟幹嘛呢？”秋雅從後面拍了拍我肩膀笑道。
“吹風。既然雅姐來了，那我們就先去吃東西吧。”
到了晚上，整農貿街就是夜市攤天下。而藏在這條街道里夜市，僅由簡陋的棚頂，和老舊的桌椅組成，價格實惠的同時，往往又能做出最巴適的絕味。除了夜啤酒，燒烤攤，這還有如套圈，射氣球之類的各種娛樂專案。因此來這的人除了從工地下班的工人，就是消費能力較低的學生居多。
我帶著秋雅去到了一家將攤鋪擺在偏僻水泥江壩的夜市，並點了兩斤爆炒螺絲，兩斤麻辣小龍蝦和兩斤蒜蓉小龍蝦以及一大桶扎啤。
我點上一根香菸，面對長江而坐，原本融入黑暗的江水因為我與其距離的縮短而變得清晰起來。
“小老弟挺會找地方啊，姐還不知道有這麼一塊寶地呢。”秋雅用手撐著頭，看著江景感嘆道。
“我在這生活了二十多年，就沒有我沒去過的地方，這算什麼。”
“沒想過出去看看？”
“沒，這生活壓力小，就是我的一方天地。”
秋雅沒回應我，而是失神地看著起伏的浪濤。我沒有打擾秋雅，而是起身攔下一個拎著幾個水桶的大爺，買了兩杯熱的綠豆湯。這種攤販是寄身在各種夜啤酒裡的，所以這條街徘徊著很多這種拎著裝有各類飲品水桶的老人，而且往往真材實料。我將買來的綠豆湯遞給秋雅。
“謝謝。”秋雅把被江風吹亂的頭髮別在耳後，笑著從我手中接過綠豆湯。又沉默了片刻，秋雅將綠豆湯雙手握住，漫不經心地說：“挺好的，也許繁華見多了，最後連自己的一方天地也守不住。”
我對秋雅的私生活並不感興趣，因此正當我不知道該怎麼接話的時候，謝天謝地老闆端著我點的菜走了過來。
“嚐嚐這的麻辣小龍蝦吧，是真的絕，我和王伊伊他們放假了就經常來這吃。”
“小老弟，昨天你不是還窮得叮噹響嗎？今天怎麼就大方到請姐姐吃飯呢？”秋雅一邊剝著殼，一邊調侃道。
“這不有事求你嗎？你先吃，吃完了再說。”
“臭弟弟，搞得這麼諂媚，我都害怕了，怕這不是鴻門宴吧。”
“姐，我還能害你不成嗎？我就是來給你送業績的。”
“你就拿這個考驗幹部？你不說，我不就不吃。”秋雅放下了剝好的蝦，嘟著嘴看著我。
我訕笑著將手中剝好的蝦遞到秋雅的嘴邊，“姐，我心昭昭，日月可鑑啊！”
秋雅也沒有矯情，用嘴接過我手中的蝦道：“還真挺好吃的。行吧，幹部沒透過考驗。”
看著秋雅沒有在糾結，我又一連剝了好幾只蝦，而秋雅則愜意地挑著螺絲。我將剝好的一大碗蝦肉遞到了秋雅的面前，秋雅表情複雜地看了我好一會兒，才說了一聲謝謝。我挺無奈的，也許她還是不信任我吧。吃到一半的時候，蓄力許久暴雨突然傾盆而下，江風也比剛才大的多。夜市攤左右搖擺的簡陋棚子總感覺下一秒就會塌下來，為此老闆加固好幾次。被淋得措手不及的行人抱著頭想萬家燈火跑去，有傘的人抱作一團艱難地在密集的落雨中行進，運氣好的則趕上了也許是最後一批的計程車，原本還嘈雜的夜市此刻只回蕩著雨水砸落和江風摩擦棚布的聲音。此刻我頭頂隨著狂風晃盪的昏黃掛燈成了黑暗中唯一有溫度的“燈塔”，吞沒於暴雨中我竟有一種釋放的感覺。攤主坐在我們的鄰桌百無聊賴地抽著不知道什麼牌子的香菸，本就不多的顧客也只剩下了我們一桌。
感到有一絲涼意的我起身將自己套在外面的薄襯衣披在了只穿了一件白色吊帶的秋雅身上。秋雅給我傳遞了一個感激的眼神，又若無其事地自顧自吃了起來，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我點燃一根香菸，等待著……
秋雅用紙巾擦了擦被小龍蝦辣得又厚又紅的嘴唇，本就好看的秋雅無疑是比剛來時化妝的樣子更有魅力的。秋雅隔著一片殘羹的桌子看著我，嚴肅地說：“現在可以跟我講你的事了吧。”
為了緩解氣氛，我笑道：“也沒啥，就是想請你明天配合我演一齣戲，裝作不認識我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