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還沒抽完的菸頭踩滅，冷漠地說道：“不用了，你自已穿吧。”
我轉身離開，只留華豪在晨霧中不知所措，我知道這對華豪的態度不太好，但我就是一個容易被情緒控制的人，我承認我羨慕華豪了。
晨霧被太陽蒸發殆盡，院子裡的人多了起來，但大多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和與華淑文年紀相仿的中年人。華淑文站在拿著簿子記賬的曹永福旁邊，不斷招呼著回禮送情的人，進到院子的人大多跳過了祭拜徐老太的環節，而是直接走向了許久未見的老朋友，笑著打完招呼後，便開始閒言碎語起來，時不時引發出一陣鬨堂大笑，院子的地上到處是花生瓜子的殘骸，幾個沒人管的小屁孩在人群，桌子間穿梭追逐，整個院子更像他們藉機敘舊的娛樂場所。
我和華豪繼續跪在徐老太的靈柩前燒著紙錢，一個與徐老太年紀相仿的老頭杵著柺杖顫顫巍巍地走了過來，對著我和華豪點點頭淡淡一笑後，便將柺杖斜靠在靈柩前的桌子上，抽出桌上基本沒人動過的香，用紙錢燒起的火團點燃，對著徐老太的靈柩拜了拜。
“鳳蓮啊，說好不丟下我的，你怎麼就先走了？你又食言了。”
老人的表情很平淡，滄桑的臉上看不見一絲因為情緒變化而帶動的皺紋，就如同只是和許久未見的老友交談，也許是年紀大了的原因，老人渾濁的眼睛似有些溼潤，似有些哀傷。
老頭準備離開，我連忙起身將柺杖遞給了他，直覺告訴我，他和徐老太的關係不一般。
“謝謝啊，你是鳳蓮的？”老頭笑著接過柺杖，對著我點點頭說道。
“孫子。”我恭敬地回答道。
“哦，哦，長得是有點像他。”
“你說的是我爺爺？”
老頭撫著鬍子笑道：“不然呢？你要是長得像風蓮不用你說我都知道你是她什麼人。”
“爺，你知道從大堰塘哪裡進竹林，然後一直往北走，有一條小溪？”
老頭原本黯淡的眼神似閃過一絲光芒，卻很快又黯淡了下去，眼神中的哀傷似又多了一分，“你說的是鳳蓮經常洗腳的地方吧？”我表情閃過的一抹驚喜之色被老頭敏銳地捕捉到了，老頭滿意地點了點頭，用手指著大堰塘進竹林的一條坡路，繼續道：“從這進，然後往北一直走，就是了。”
老頭杵著柺杖，不久便走出了大棚，似乎也沒有留下吃飯的打算。
約莫正午，人才開始真正多了起來，眾人的歡聲笑語壓過了道士用來超度的鑼鼓聲，如果不是麻布，白花我甚至以為我參加是家族年會，我燒的是寒冬臘月裡保暖用的火盆。
我不知道是人情冷漠，還是親人們的故作輕鬆，雖說人死不能復生，作為還活著的我們要學會豁達，可我卻不喜歡這種因為“豁達”而營造的氣氛。
我和華豪就如同這場“聚會”唯二的局外人，我們一刻不停地將紙錢往火盆裡送，竄起半個人高的火團，可我卻不覺得熱，似不同於尋常的火，它送去的是我對徐老太的愧疚，驅散了掩藏在我內心深處對徐老太離世的遺憾。
棚子外，一道刺耳的車鳴聲打破了這種寧靜，從賓士車上隨即走下一位謝頂的中年胖子，華淑文見狀立馬喜笑顏開地迎了上去，並招呼著華豪過去，“華豪，快過來給你表舅打個招呼，順便把這些火炮搬下來。”
華豪從後備箱卸下好幾圓火炮，而謝頂的中年胖子則一臉憨態可掬地走了過來，點燃了幾支香後，便給徐老太插上了。
“你是華樹文那邊的？”
“恩。”
“長得挺帥的，比那邊那個胖子看起來順眼多了。”
“你爹他們呢？”說著謝頂男遞來一支黃鶴樓的煙，“會抽菸吧。”
我接過煙將其夾在耳朵上，“他們在深圳的，回不來。”
謝頂男點燃煙抽了一口後，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有困難找我，我給你個事業單位還是沒問題的，再怎麼我也是你表叔嘛。”
不過我對此並沒有多想，畢竟對一位二十來歲的青年來說，求人是一件很難以啟齒的事，因此我也只當是聽謝頂男炫耀資本罷了。
說完謝頂男便離開了，見狀華淑文又立馬迎了上去，此時累得滿頭大汗的華豪也回來了。
“真是大手筆啊，買這麼多鞭炮，累死我了。”華豪抹著汗水吐槽道。
“這波不虧，說不定給他留下個好印象，他給你介紹個事業單位做。”我給華豪遞去一瓶水，調侃道。
“算了吧，這話頂多騙騙我媽。”
正午時分，參加葬禮的人開始紛紛落座吃飯，毒辣的太陽炙烤著大棚，眾人熱得難受的，華淑文這才無奈地又在透明塑膠大棚頂上鋪了一層黑布。
簡單地對付了幾口後，我對著華豪問道：“下午還有事沒？”
華豪刨了兩口飯，難掩激動之色道：“我媽跟我說了，下午基本沒我們啥事了，等會咱去昨晚睡覺的那戶家裡吹風扇，吃西瓜。”
我拿了一瓶水，準備離開。
“你就吃這麼點？”華豪拉住我問道。
“不吃了，我到處去逛逛。”
“那你等會兒，我跟你一起。”
華豪接著又是幾大口把碗裡的飯全趕進了嘴裡，鼓著個腮幫子，起身準備和我一起離開，我連忙將華豪重新按回了凳子上，“大熱天的跟著我幹嘛，自已在家裡吹風扇不舒服嗎？我逛會就回來。”
說著我便趕緊轉身跑走了，華豪沒跟上來，而是有些失望地坐在凳子上目送著我離開。我卻有些意外，因為在我看來華豪並非是一個容易放棄的人，特別是在關於王伊伊的事情上。
我知道華豪是想和我一起的，但是我也不知道華老頭所說的石溪池究竟離這裡有多遠，天又這麼熱，萬一把華豪熱出個什麼好歹來，華淑文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最後不得安寧的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