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徐老太的原話，但意思也倒差不差。徐老太沒告訴我他們究竟是怎麼成為相好的，也沒告訴我究竟是誰表的白。
徐老太看向我，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溫柔卻似乎藏著一絲遺憾，徐老太的聲音很輕，很慢，“我真的是老糊塗啊，你長得比你爺爺帥多了，我應該高興啊！”
說著，徐老太的眼角又開始溼潤起來，徐老太用手抹去眼角的淚水，頓了一會平淡地說道：“我的惡性腦瘤的事情你已經知道了吧。”
我低著頭，撫摸著徐老太手背上的老人斑，心痛得說不出話來。
“我也算是活夠了，你爺爺比我早走十多年，我也該下去陪陪他了，他這個人小心眼，再不去陪他，他該要生氣了。”
徐老太嘆了一口氣，繼續道：“我走了以後，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我知道你姑媽一直都不喜歡你，也怪我，是我太重男輕女了……”說到這徐老太有些哽咽，一層水膜將徐老太混濁的眼睛覆蓋，沿著眼角的皺紋滴落在枕頭上。
“老二和曉芬（我的媽媽）不在家，等我走了以後，家裡就只剩你一個人，我知道那會很孤單，但你要學會習慣，這就是長大。”徐老太抬起手想摸我的頭，不過終究還是放棄，“華宇啊，別怪你爸爸，是奶奶對不起你。”
最後徐老太將一張卡放在我手裡，我認出了那張卡，是我媽媽給我打生活費的卡。
這些話似乎用盡了徐老太所有的力氣，等徐老太睡著後，我走出病房點燃一支利群的同時，撥通了華淑文的電話，幾聲嘟聲後，電話被毫無徵兆地結束通話，我又給華豪打去，電話響了好一陣後才被接通。
我和華豪皆是默契的沉默，似乎都在等待著對方先開口，我將還沒抽完的利群從嘴裡拿出扔在地上踩滅，“讓華淑文接電話。”
“有什麼事嗎？”對面傳來華豪的聲音。
“說了，讓華淑文接電話！”我低沉著聲音，話裡滿含著怒意。
話剛說完，對面就想起華淑文不滿的聲音：“一口一個華淑文，是不是沒人教你姑媽怎麼叫？”
“奶奶得了惡性腦瘤，回來談論治療方案。”
說完我便將電話結束通話。
我回到病房，躺在徐老太隔壁的病床上，我側躺著看向徐老太，這才發現這個一直追求美麗的老太太身材似有些臃腫走樣，徐老太在這一刻似乎顯得有些陌生。
自華老頭去世後，徐老太和我的交流幾乎只停留在一百字之內，徐老太似乎將虧欠了我近二十年來的語言於剛才一併歸還給了我，也將藏於心中近二十年的血緣親情袒露。
我自認為，此刻的我更像一個演技高超的演員，明明就沒有感覺到親人即將離世的那種極致痛苦，卻非要裝模作樣地擠出幾滴虛情假意的眼淚。我甚至還有多餘的思想，感嘆人真是善於偽裝的動物，明明就是容易被情緒支配的生物，還非要控制情緒。我將自已困於思想的囚籠，在無盡的自我懷疑中睡去。
“你就是王伊伊吧？”
……
我被徐老太的聲音吵醒，我抬眼看去，是提著三份皮蛋瘦肉粥的秋雅。
秋雅站在病房的走道上，也沒做回答，只是微笑著給徐老太打招呼，“奶奶你醒啦！感覺身體怎麼樣？”
“好！好得很！姑娘長得真俊，站著幹嘛啊，好好地讓奶奶看看你，快坐！快坐！”徐老太不斷揮手招呼著秋雅過去。
徐老太誤把秋雅當成了王伊伊，徐老太不認識王伊伊，卻知道有個老往家裡寄各種奇葩玩意的人叫王伊伊。
秋雅將手中的皮蛋瘦肉粥放到床櫃上時，看見了昨天的那份皮蛋瘦肉粥，“陳奕秋昨天沒吃嗎？對了，怎麼沒見陳奕秋她人呢？”
我正欲起身想將秋雅拉出病房詢問事情，卻被徐老太搶先一步握住秋雅的手，撫摸著笑道：“你跟華宇認識也得有五六年了吧，其實華宇不說，我都知道他心裡有你，你送的那些東西他都稀罕著呢！”徐老太頓了頓，回憶道：“我記得有一次，你送的那個蟑螂……”
不等徐老太說完，我連忙開口打斷道：“奶奶，快吃飯吧，別讓人家的心意都涼了。”
秋雅似乎有些不願意了，不滿地說道：“這大夏天的，哪有這麼快涼？”
不等徐老太開口，我將櫃子上的皮蛋瘦肉粥遞到徐老太面前，“奶奶，快吃吧，注意飲食習慣，食不言。”
徐老太這才明白了我的目的，笑著從我手中接過皮蛋瘦肉粥，卻被秋雅搶過，“有你這樣照顧人的嗎，這麼燙都不知道吹一下？”
“你不吃飯？”我將其中一份皮蛋瘦肉粥遞到秋雅跟前。
“我吃過了。”
不用說多出的一份自然是給陳奕秋買的，也不管秋雅吃不吃，我將手中的皮蛋瘦肉粥收了回來，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秋雅將一勺吹冷的皮蛋瘦肉粥送到徐老太的嘴邊，起初徐老太吃了幾口後，說著讓自已來，卻被強勢的秋雅拒絕了。
等秋雅手中的皮蛋瘦肉粥吃完，徐老太笑著對秋雅說：“華宇跟他爺爺一樣就是木魚腦袋，喜歡把話藏在心裡，他心裡是有你的，我從他剛才看你的眼神就看出來了。”
秋雅用複雜的眼神看著我，我尷尬得直接將其忽視了，正想反駁徐老太剛才無中生有的話時，卻被徐老太搶先一步開口：“華宇，年輕人就該多出去走走，我沒什麼大礙，快去陪王伊伊出去逛逛吧，病房待久了悶。”
徐老太的提議正合我意，自然我也忘了反駁徐老太剛才的話，拉著秋雅就下了樓，我將秋雅帶到了醫院後面的公園，不等我開口問秋雅。
秋雅率先一步開口：“你剛才看我的是什麼眼神。”
我愣了一下，賤兮兮地笑道：“你覺得是哪種眼神就是哪種眼神。”
秋雅的臉色明顯一下冷了下來，“你這樣子，對得起陳奕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