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飛蛾撲火(蟲)

教皇垂眸掩蓋住眼中的情緒, 用布巾輕輕擦拭著劍上的血漬。

淡淡道:“你來晚了。”

教皇聲音冷淡,似乎沒有把她的生死看在眼中。

星隱只覺冷,冷到骨頭縫裡,冷到他受不了的程度。

“萬人坑也是陛下做的?”

教皇點了點頭, 似乎覺得沒大有興趣。

痛到麻木, 大概是就要死了一樣的感覺, 而就在此時不知為何突然出現濃郁地紫色毒息,像是從地底噴湧而出, 環繞在星隱周圍。

星隱仿若未覺, 他雙眼渙散,眉宇間的那點兒金光似乎不見了, 變得灰敗暗淡,散發著詭異的紅光, 這是要入魔的先兆。

星隱聲音沙啞,艱難道:“陛下其實從來只當我是玩物對嗎?”

教皇擦著劍, 神情冷淡,“不然呢。”

教皇緩了一口氣,侍者上前將教皇從繩子上放下,教皇虛弱地靠在侍者懷中,咳了一口血,痛得喘熄幾聲,“教皇從來都是孤家寡人。”

“可是我不敢去想,我的命都是陛下的!只要陛下高興,不亂是怎樣的折磨, 我都能夠接受。可是”

星隱渾身痙攣了一下,抹脖子的動作頓了頓,雙目無神地看向教皇,眼淚順著眼角無聲滑落,他幾乎用氣音問,“到底為什麼這樣對我你難道就沒有心嗎?”

星隱雙拳緊握,雙眼暴突,“我會恨你的。我恨你!”

遠遠地聽到星隱以一種與幻境中出現的少年截然不同的邪惡聲音道:“我總是想要陛下知道我的痛,可是大概陛下不肯為我痛,那我只能如此叫陛下知道。”

一道身影被對著他們,身上沾染著血跡,手上拿著一把匕首正慢慢地一道一道地在另一道人身上留下深深的傷痕。

鳳盷聞言,這才注意到,星隱的額頭上那若隱若現的金色的蛇形紋路。

星隱几乎連呼吸都在痛,他跪在地上,神情有些瘋癲,周圍紫色毒息瘋狂的湧入星隱的體內,“陛下是想徹底摧毀我是嗎”

那人被雙手吊著綁縛在空中,整個人都被血浸透,可卻還活著。

而單手執劍背對他們的,大概就是星隱。

數百年沒有動靜的心臟鼓動了下,接著就皸裂為齏粉。

真的不敢相信,這一地的血都是那一人流的。

慕韶伸手彈了一指,有什麼直直地打在星隱的頭上,星隱突然捂住頭,搖晃兩步,似乎就要站不穩。

這答案讓星隱不堪重負,粗重喘熄, 眼角紅光愈來愈剩, “我早就知道, 第一次刺殺是你的手筆,後面無數次刺殺也是你的安排, 我這滿身的傷痕和一次次陷入絕境都是陛下所賜。”

鳳盷和慕韶走出幻境。

再抬起頭來時眼睛已經變回黑色,滿眼的茫然,似乎不知發生了什麼,等他想起之前的事,臉色突然變得慘白。

教皇痛的輕輕喘著粗氣,全不在意,“隨、隨你。”

而馬上,星隱就察覺到了身後地兩人,滿臉陰鷙地轉過頭,“誰!”

星隱雙目失神,突然看到了地上的劍,他猛的提起劍,架在脖子上,眼中完全沒有了光彩,他喃喃道:“你說的對,我不該上來這坑上,我該在那坑下同所有人牲一同死去。”

教皇瞳孔驟縮,大口地咳血,厲聲道:“你若敢自裁,我便將你妻兒鞭屍餵狗!”

隨後教皇的身體就像是一個被摔碎在地上的陶人一樣,開始片片龜裂。

幻境到這已經結束。

兩人這才看到,星隱瞳孔完全變成紅色,原來已經失去理智,入了魔。

“我就像是一個傻子一樣, 被陛下玩弄。一切都是陛下的手筆, 我都知道。”

入眼卻是一片觸目驚心的紅。

星隱卻對此極為憤怒,狠狠地捏著教皇的下頜將人的頭抬起,滿是戾氣地逼道:“看著我!”

“可是為什麼,陛下為什麼要抹殺萬人坑那數萬條性命,還有阿心”

這大概就是教皇,身負詛咒幾乎不死的教皇。

教皇這幅完全不在意星隱的模樣一直都是星隱最害怕的樣子,星隱徹底崩潰,痛哭地抓著自己的頭,痛得蜷縮成一團,嘴裡喃喃地念著,“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那是大虞教皇的象徵。

教皇沒說話。

似乎因為察覺到終於有救兵來了,侍者戰戰兢兢地爬出來,跪在地上,哭到:“將軍!您不能這樣對陛下啊!陛下連皇位都要給您了!您怎麼能這樣對陛下!”

教皇似乎已經痛到麻木,嘴角掛著一絲諷刺地笑,面如金紙,虛弱又狼狽地吊在空中,不肯看星隱一眼。

遍地都是血,教皇殿中有兩道身影。

星隱失去了神志,徹底入魔。

而大虞歷任教皇一代單傳,原本作為人牲時不知道的事在他成為權傾朝野的權臣之後哪怕再如何隱秘的事也都有所耳聞。

星隱的瞳孔徹底變成紅色,星隱嘴角扯出一抹瘋癲又詭異地笑,“這下,陛下可終於滿意了吧。”

星隱似乎入了魔,周身都是紅色與紫色交織的毒息。

新教皇誕生之際,必然伴隨老教皇地誕生。

星隱問出這句話,教皇臉上笑容一僵。

星隱茫然地跪在地上,痛到失聲,恨得雙眼赤紅,嗓音沙啞到粗粒,“你非得這麼對我嗎?”

星隱目眥欲裂:“不!!”

教皇直直地看著星隱,眼角似乎有一滴血淚。

星隱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哭的像是一個孩子,涕泗橫流,“求求你,求求你!不要這樣對我!不要!我不要”

教皇卻沒有因為他的挽留而停止崩潰,終是一片片碎裂,碎掉的部分化成一抔土,教皇伸出手,似乎想摸摸星隱的臉。

星隱連忙上前握住教皇的手,可是還沒有碰到星隱的臉,教皇的手就碎成一抔土。

星隱哭到失聲。

教皇最後看著星隱,嘴唇微動,已經沒有了聲音,只是看唇形是在說,“我走了,不要怕,”我的小太陽。

還沒說完,教皇就化作了一抔土。

侍者跪在教皇的一掊土前大哭,“教皇陛下怎會沒有心,教皇傳承五日就能結束,陛下受著你一道道傷痕的折磨卻堅持到現在不肯完成傳承,全是因為捨不得將軍啊!”

“啊啊啊啊啊啊!”

星隱徹底崩潰。

周身的魔氣以星隱為中心,盡數收入星隱的身體中。

星隱額頭上的金色蛇形紋路閃過一道金光,徹底凝實。

就在金色紋路凝實地那一刻,星隱突然停下了哭泣,星隱一動不動的呆在原地,悵然若失。

片刻後,星隱伸手沾了手上的淚,他看著手上的淚,似乎有些疑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流淚。

裂心詛咒被琉璃心抵銷,可大虞新一任的教皇也沒了心。

星隱站起身,眼神冷漠淡然,像是一尊沒有感情的雕像,他冷靜的樣子彷彿剛剛的一幕只是錯覺。

“你們是?”

慕韶沒有回答,只道:“你叫星隱?”

新任教皇星隱點點頭,淡淡道:“如何。”

慕韶卻道:“據說上一任教皇也叫星胤(y)。”

新任教皇星隱面無表情的應了聲,“哦,原來他也叫星y。”

只是說著一滴淚沿著他的眼角流下,可惜他已經不明白這眼淚是為什麼而流了。

鳳盷心中有些難受,他用傳音輕聲問慕韶,“師兄,為什麼教皇會死?”

慕韶垂眸道:“大概因為他修了無心魔道。”

鳳盷道:“可是大虞的教皇一脈不是不能修魔的嗎?”

慕韶道:“大虞教皇受魔尊詛咒,生而為魔又日日經受裂心之痛。史書記載,所有初代教皇的直系血脈最終都落得瘋魔的下場,雖有長壽可沒有幾個能活過成年。可大虞不能沒有教皇。”

“不知是從哪一代開始,初代教皇的血脈就已經斷絕,後代教皇是選自一出身高貴的罪人之後。”

“魔尊的詛咒是詛咒的教皇之位,而初代教皇斷絕的卻是血脈中的修魔根基。於是並非是初代教皇血脈的後任教皇雖然得了教皇魔身、裂心和長壽的詛咒,但因為沒有初代教皇血脈中的血咒,尚可以修煉。”

“而魔修有一門功法,喚做無心魔道。”

修煉無心魔道之人的心臟會慢慢化作石頭,無心魔的心臟在身體裡只是一個擺設,試問一個石頭又怎麼會動,又怎麼會有感覺呢?

所以修煉了無心魔道就等於遺棄了心臟,而沒有了心臟自然也就不存在裂心之痛的詛咒。

因此大虞才終於出現長壽的教皇。

但是修煉無心魔道有一個忌諱,也是一個死穴。

無心魔不可動心。

一旦無心魔動心,他那化作石頭的心臟就開始崩潰,最後整個人化作一剖土。

慕韶語氣有些諷刺,“能殺死無心魔的從來是無心魔的愛人,這本就是無心魔的詛咒,以詛咒去化解詛咒,不過飲鴆止渴罷了”

“所以教皇才頻頻派人去刺殺星隱?因為他知道星隱是能殺死他的人。”

慕韶道:“不止如此。”

大虞的每一人教皇壽命之長不亞於高階修士,看著身邊的人一代又一代的死去,只有他自己一個人永遠的孤獨的活在高處,這樣的孤獨與漫長裡,許多教皇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教皇結束自己生命的方式只有一個,就是找到下一任教皇。

當教皇傳承交接結束,上一任教皇就會即刻死去。

而在上一任教皇見到星隱的第一天,就為他取名為星隱,或許只是心血來潮,又或許是當時就動了傳位的念頭。

每一任教皇開始尋找接班人時都往往意味著,這位教皇已經活得厭煩了。

教皇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對一個人好?

事實上,不論是送星隱

進入書院,還是教導他平衡人心、制衡之道,這些被星隱視作溫暖舉動實則只是一位教皇對自己接班人的培養和歷練。

可星隱不同於其他的繼承人,他對教皇有著非同尋常的吸引力。

星隱身上自帶的光芒與希冀,那種能夠產生金息的琉璃心彷彿能散發光芒,讓教皇接觸到了從來都渴求卻永遠都無法接近的光。

星隱給教皇帶去光,讓教皇升起對這世間的興趣與留戀,於是教皇就像繼續活著,教皇要活,星隱就必須死。

可教皇從星隱那得到的光和溫暖只是一時的,當那點兒溫度散去又冷卻,教皇又渴望讓鮮活的星隱給他繼續帶來溫暖。

如此就陷入一個死迴圈。

教皇渴望星隱帶來的溫度,教皇得到星隱的溫度,教皇為了活下去刺殺星隱。星隱沒死,教皇失去溫度,繼續渴望溫度,得到溫度,想要活下去又刺殺星隱。

星隱是教皇蓄養的光,可教皇對光的貪戀漸漸變質,變成會讓他心臟崩潰而死的東西。

星隱對教皇來說就像是一杯阿芙蓉,一邊令他欲罷不能,一邊奪去他的生命。

接近星隱的教皇像是在自虐。

所以當教皇看到那撲向火的飛蛾才會勃然大怒,下令刺殺星隱。

兩人的對話都用的傳音,星隱沒有聽到。

鳳盷想明白教皇的動機,為教皇覺得可悲。

教皇已死,新教皇誕生,兩人任務完成,就要離開。

可就在兩人要離開之時,見星隱從地上撿起從教皇身上掉落的那封著飛蛾的琥珀。

星隱看著那琥珀,突然用一種與冷淡神情不符的悲傷語氣說道:

“飛蛾撲火,誰又是蛾,誰又是火呢,陛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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