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頭頂的擋板遮去了部分刺眼的陽光, 斜落下來的光線打在兩人的臉上,顯出細細碎碎的光影。顧跡垂眸撞進言從逾的視線,心跳冷不丁地漏了半拍。

看臺的後方雖然人少, 但也不是沒人會經過。

顧跡微微向後錯開些距離,“我哪有被欺負?”

他頓了下, “而且為什麼說總是?”

言從逾跨到了前面座椅坐下,“我都看見了。”

“你說那個黃毛?”顧跡揉了揉他的腦袋,解釋道:“我沒被他欺負。”

像這種只會嘴上囂張的,顧跡還不會放在心上。

言從逾牽著顧跡的手, 不經心地捏了幾下, 他知道實際上沒發生什麼, 但還是心裡不太舒服, “……”

顧跡看出了言從逾的不高興。

“但他要欺負你。”言從逾皺眉。

小言從逾低落道:“我保護不了咕嘰。”

“偶爾遇見幾個神經病很正常,那不叫欺負。”顧跡攤開手, “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嘛。”

一滴滾燙的淚滴落到手心裡,潮溼灼熱,小顧跡愣住,摸了摸小言從逾的臉,“……小魚你別哭呀,我只有一點點疼。”

言從逾指尖緊了緊,“我想打他。”

等後來長大,言從逾去學打架的原因也是後悔小時候沒有能力保護小咕嘰。

傷口並不嚴重,但擦傷帶來密密麻麻的痛感卻不好受。

“這不是知道嗎?”顧跡笑了下,“那要是我碰見個不講理的, 你怎麼辦?”

小言從逾紅著眼眶,重重地點了下頭。

“小言, 做人要冷靜。”顧跡耐心道:“不能打打殺殺的。”

顧跡想告訴言從逾的是沒必要和這種人置氣, 不划算。

顧跡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但他既然問出這個問題就已經有心理準備, “隨便說,怎麼想就怎麼說。”

“而且,我哪有總被欺負?”

最後小胖子被老師嚴厲教育並叫家長懲罰,小顧跡被另外一位老師帶去清理傷口。

小顧跡放下筆,把手心裡的傷口給他看,抽了抽鼻子,“好疼……”

言從逾把顧跡的手翻來看了看,面板光滑細膩,小時候的傷口早已消失,沒留一點痕跡。

當時小言從逾用了很多種辦法想變得厲害,還聽了小咕嘰說要多吃飯,但過了一年,他才知道多吃飯並不能變得厲害,只能變得更胖。

所以小魚今天能不能多幫他寫一點作業呀?

他騰出一隻手捏了捏小言的臉, 溫聲問道:“要是你碰見個不講理的神經病, 怎麼辦?”

言從逾倏地沉默。

“上次籃球賽, 就有兩個混蛋。”言從逾思及之前的事,眸中劃過一絲煩躁。

小顧跡看了看他和小魚的小身板,兩個人加在一起都比不上班裡的小胖子,連忙搖搖頭,“不行,他力氣好大……”

小言從逾看起來有些失落,低頭繼續給小顧跡吹手。

他小時候因為總是轉校又不合群的緣故,當時跟班裡的一個小胖子關係不太好。在一年級小朋友裡,誰都沒有打架技巧和經驗,因此小胖子憑藉自己的體重打遍天下無敵手。

顧跡:“……”

小言從逾抬起頭,好生氣:“是誰?我幫尼一起去打他。”

“我加上小魚,也打不過他。”

小顧跡的心思還沒說口,就被小言從逾捧住了手,傷口上塗了碘伏,看起來有些嚇人,小言從逾卻不怕,小心地吹了吹,“尼摔倒了嗎?”

小時候……

顧跡懷疑自己在言從逾心中到底有多弱, 怎麼誰都會欺負他?

“長大了就厲害了。”小顧跡捧著他的臉,一用力把小言從逾擠成了嘟嘟嘴,“你要多吃飯,就能打過他了。”

“小魚……”小顧跡在不想寫作業上是有一套的,挨著小言從逾蹭蹭,軟軟請求道:“你幫我寫語文作業好不好?”

顧跡記得這件事,但他沒想到言從逾也沒忘掉這些。

言從逾:“不理他。”

小顧跡小聲說:“有人推我,我推不動他。”

當時因為什麼矛盾已經不記得了,但總不過是些芝麻綠豆大的小事。體育課的時候,小胖子一下子把小顧跡推倒在地上,他下意識用手撐住地面,於是手心在地上擦破了皮。

小言從逾擦擦眼淚,“咕嘰的小手要休息,我都幫尼寫完。”

放學之後,小顧跡和小言從逾照常在有秋千的院子裡見面。小言從逾先注意到小顧跡寫作業的姿勢很彆扭,捱過去擠著他,“咕嘰,尼的手怎麼了?”

顧跡已經沒在意那件事了,更何況那兩人已經被小言收拾了一頓,無奈道:“那件事不是已經解決了嗎?”

言從逾偏頭看著他,瞳孔在陽光下帶著淺淺的茶棕色,微啞聲道:“還有小時候,你也受欺負。”

小言應該沒有暴力傾向吧。

“要是讓我遇到那個小胖子。”言從逾語氣淡淡道:“我非還回去。”

顧跡曾經開玩笑的說過自己記仇,但現在看來,小氣且記仇的明顯是對面這位。

連七八歲時小孩的事情都能記到現在。

“你怎麼這麼記仇啊。”顧跡笑著戳了戳言從逾的心口,“心眼這麼小。”

言從逾沒反駁,他的心眼就是很小,小到只有跟顧跡有關的事情他就放不下。

顧跡本來想開玩笑緩解兩句,卻驀然想到了前世,他在醫院療養的那段時間,毀容加殘疾,脾氣也陰晴不定。剛開始碰上言從逾,也沒什麼好態度。

連看他只是手擦破皮都會哭的言從逾,在看到如此狼狽不堪的他時,又是怎麼想的呢?

顧跡不忍細思。

他的聲音一啞,忽然就笑不出來了,只勉強扯了扯唇。

言從逾覺察到他的情緒變化,以為他嫌自己太記仇,一時生出無措來,遲疑退了半步,“……那我不計較小胖子了?”

顧跡攥著言從逾的手把他拉近了,側頭附在他的耳畔,溫熱的呼吸打在耳廓,低聲承諾道:“…… 我會保護好自己,不讓你擔心。”

身上的疼痛是看得見,可以醫治和康復。可對於心疼來說,每每想起來便都是一次心理上的凌遲,並不好受。

小心眼就小心眼,顧跡會爭取不再做讓言從逾擔心的事情。

微低的聲音落在耳裡,卻震在了心裡,言從逾喉結髮緊,沒忍住轉過頭在顧跡的臉上親了下。

“你在聽我說話嗎?”顧跡拉開點距離,耳尖有不易察覺地泛紅,“……你怎麼這麼膩乎?”

“不膩乎。”言從逾輕輕抿了抿唇,“喜歡你。”

因為太喜歡了,才總是忍不住。

顧跡的耳朵更紅了,陽光照在身上,像是熱得發燙。

他緊急轉了個話題,“——程灼的比賽好像快開始了,我們去看看。”

“好。”言從逾起身。

標槍的場地在另一邊,他們往那邊走去,正當顧跡以為這件事已經過去的時候,言從逾忽然伸手輕捏了下他的耳垂,聲音裡帶著戲謔的笑意:“好燙。”

顧跡臉上陡然升溫,耳尖更是紅得能滴血。

下一秒,他三兩步跨過看臺座椅,留給言從逾一個遠去的背影。

言從逾還沒反應過來,指尖似乎還殘留著溫熱細膩的觸感。

——看來不能輕易逗,人跑了就什麼都沒了。

只不過顧跡的步子並不快,言從逾又很快把人追了回來。

標槍比賽才剛剛開始。

許景因來得早,給他們佔了個前排的好位置。

顧跡坐下後,問道:“怎麼樣?”

“剛才有幾個選手試了試。”許景因的表情一言難盡,“很離譜。”

他剛開始還擔心程灼會丟臉,但現在看來,完全沒有這個擔心的必要。

作為一個冷門的專案,參賽選手裡沒幾個專業的,一大半幾乎都是被迫頂上的,水平全都半斤八兩。有的連基礎動作都不會,有的甚至沒摸過標槍,整一個外行。

這樣一看,速成了幾天的程灼在裡面還算優秀。

程灼看見他們,跳起來招招手,“記得給我拍照,拍帥一點哦!”

他們欣然答應。

在一眾外行的襯托下,程灼最後拿了個第三。

程灼自己都呆滯,“……真的假的?”

裁判好笑道:“這有什麼假的。”

錄完成績後,程灼興奮地跑過來,說要看他擲標槍的帥氣照片。

三人緘口不言。

動態姿勢是帥的沒錯,但不知為什麼,用手機抓拍出來的動作,滑稽中透露著一絲瘋癲。

最後他們才想起來錄影,但這時候程灼已經投擲結束,最後只錄到了一段標槍起飛又掉落的影片。

程灼催促,“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許景因和顧跡全都沉默,最後是言從逾沒耐得住程灼的囉嗦,把自己拍的照片點了出來。

“…………”

“…………”

顧跡剛才瞟了一眼,言從逾拍得跟他們效果差不多,投擲標槍的過程比他們想象中要快,他們又離得遠,拍出來的效果……不好說。

許景因先開口安慰道:“不好看沒事,待會場地空下來了,我們給你再重拍一組。”

顧跡點點頭,“想拍多少拍多少。”

“這些照片…誰說不好看?”程灼划著看了幾張,樂滋滋道:“我喜歡啊,言同學待會把這些發給我。”

許景因拿出自己拍出的照片,遲疑道:“可是人影都糊了。”

“這張…還看不清臉。”

“不礙事嘛,那這也是我。我這麼顯眼的頭髮一眼就認出來了。”程灼挨個看了三個人的照片,表示自己很滿意,“你們又不是專業的,能拍成這樣很不錯了。”

運動會這幾天都不用上課,該比完的專案結束,接下來的時間都可以自己安排。

晚上,顧跡幾人一起出去吃了頓飯,在學校附近的餐廳開了小包廂,吃的是簡單的家常菜。

程灼真的很感動,跟旁邊的許景因悄悄話唧歪道:“我就說言同學很好,而且肯定沒在顧哥面前說我們壞話。”

“之前顧哥跟那人在一起的時候,咱們哪還能像這樣一起吃飯啊。”他吐槽道:“還就會擺張臭臉,跟我們欠他似的。”

許景因也再贊成不過了,之前小顧總是要陪林清然,自然跟他們相處次數就少了,再加上林清然討厭他們,更別提一起吃飯的事情了。這些還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些事情,更過分的現在想起來都能慪死。

“別說亂七八糟的人了。”許景因道:“現在都好了。”

在許景因和程灼說悄悄話的時候,言從逾也拉著顧跡小聲咬耳朵。

言從逾從桌底拉住顧跡的尾指,靠近他的耳邊,壓低聲音商量道:“今天晚上我們一起睡好不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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