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我不會傷害你
第九十五章 我不會傷害你
黛色正濃, 清冷的月色透過林間間隙洋洋灑灑地落了滿地。
顧南挽抱著小肥啾坐在樹上,靜靜地看著院外的小路,山下一片死寂, 只時不時傳來幾道淒厲的慘叫聲。
小肥啾縮了縮脖子,怯生生地直往她懷裡躲, 顧南挽安撫地摸了摸他的小腦袋, 入手軟乎乎的一片,近來小肥啾長大了些許, 抱在懷裡更沉了些。
三首將叼著條銀魚坐在他的對面, 懶洋洋地打著哈欠,“你還是先去休息吧, 那老頭根本不是神君的對手, 抓住他只是時間的問題。”
顧南挽搖了搖頭,她現在根本就睡不著, 一閉眼滿腦子皆是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不知山下是誰打起了架, 鋒利的劍氣劃破長空, 四處傳來陣喧譁聲, 其間夾雜著激烈的叫罵聲,顧南挽捂住小肥啾的耳朵,忽的問道,“你可知他們為何要這樣做?”
對於聞蕭他們而言, 放出外域的邪物對他們來說根本沒有任何的好處,哪怕是為了讓他們對付鳳凰一族, 可那群邪物並不痴傻, 生性中趨利避害的本能使得他們並不會聽從他的命令。
“還能為了啥, 財色權仇加個修為。”三首將似是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好笑, 他忍不住齜了齜牙, “不過那老頭也可能只是單純腦子有病。”
虎毒尚不食子,那聞蕭連自己的親生血脈都不放過,比常人更加的心狠手辣,甚至比那些神智未開的小怪物都更殘忍。
顧南挽趴在窗間,她輕輕地摸著小肥啾的肚子,想到外界的慘狀,察覺到縈繞在鼻翼,久久未散去的血腥氣,顧南挽沉默了片刻,有些試探地小聲問道,“你能不能讓他們別再濫殺無辜了?”
話落,似是想到往日的事情,他的話音一滯,良久他方才低聲道,“至少,以後我不會再傷你。”
一段時日沒見,他的面上多了些滄桑,眉眼間沒了往日的淡然出塵,夜間的霜露落了他滿身,不知他已在此處站了多久,他的眸底是掩飾不住的疲憊。
聽著他這無所謂的語氣,顧南挽心緒也有些複雜,無論是誰,面對自己族人的生死,總會有些兔死狐悲的傷念,戚無宴與三首將對那些族人的態度,總是令人有些唏噓的。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直到天光乍破。
戚無宴仍未歸來。
“你是如何找到這裡的。”
若是真的有辦法控制他們,當初他們也不會被各個族群聯手封印於外域。
看到她眼底的戒備,聞鈺只覺胸口無端地有些滯澀,他沉默地看著面前的顧南挽,看著她蒼白的面色,他的喉間乾澀,半晌,只低聲道,“你不必害怕,我不會害你。”
“或許現在讓他們住手,大家還有共處的機會呢?”到時讓爺爺與戚無宴他們劃出一片地域,兩邊未嘗不可和諧相處。
殺戮與嗜血早已深深地刻在了他們的骨子裡,他們對血肉的執念早已刻在了骨子裡,哪怕是戚無宴也只能震懾他們一時,一旦他離去,那些小怪物便會再度失控。
幾縷髮絲有些凌亂地落在他的額前,溫暖的天光落在他的身後,光影明滅間,模糊了他眉眼間的神色,他眸色深深地看著她,漆黑的眸子似是林中古井,深不見底。
夜色漸濃,數只飛鳥依偎著落在枝葉間,山下的人群逐漸散去,篝火閃爍。
她的餘光略過身側,三首將還不知身在何處,現在院中只有她與小肥啾二人,若是聞鈺仙君突然發難,她未必能全身而退,她強忍住心底的殺意與憤恨,只沉默地看著面前之人。
顧南挽心頭一顫,她忍住想要後退的衝動,定定地立於原處,她不知聞鈺仙君究竟是如何找到此處的……
顧南挽坐在樹上,有些失神地看著山下閃爍的劍光,她想等戚無宴回來,她總覺得自己有滿腹的話想同他說。
小肥啾撲朔著翅膀飛到飛鳥的身側,與他們扎作一堆,那些飛鳥瞬間驚起,小肥啾鼓著臉頰看向他們離去的方向,隨即氣鼓鼓地抱著自己的蛋滾成一團。
院外傳來幾道低低的敲門聲,顧南挽眼睛一亮,揉了揉酸脹的額頭,她立刻跳下巨樹,腳步輕盈地跑向大門,卻見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了厚重的木門之外,晨間的寒風捲起了他雪白的長袍。
三首將有些稀奇地看了她一眼,隨即無奈地搖了搖頭,“有些難,那些小怪物神智未開,哪怕前腳剛下命令,後腳他們便會不停地追逐著血肉。”
他的聲音有些暗啞。
顧南挽一怔,她掀起眼皮,有些詫異地看向聞鈺仙君,只見他的眸底布著斑駁的血絲,面上亦是毫無血色,髮絲有些凌亂,看起來反倒比她更為虛弱。
她微微捏緊了掌心,倒是沒想到在經歷過那麼多的事情之後,她居然還能站在這裡靜靜地與他說上幾句話。
聞鈺仙君定定地看著面前的顧南挽,他的目光近乎於貪婪的,一寸寸掃過她雪白的頰邊,不知不覺,她已褪去了往日的稚嫩青澀,現在的她已隱隱有了傳說中屬於鳳凰一族的風采,明媚熾熱,有種奪人心神的貌美。
他已忘記是誰與他說,習慣是種很恐怖的東西,在你不知不覺間習慣她的存在,她又忽的抽身離去之,初始只是淡淡的無所適從,然而隨著時日的增加,那份被他極力忽視掉的痛苦與日俱增,而後再某個不經意間徹底爆發。
現在這一刻,他好像隱隱明白了那人的意思。
他不知該用何種心情再見面前之人。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顧南挽身邊有了其他男人,想到他們之間的親暱,他不想承認,這一切都會讓他嫉妒的發狂,他卻連嫉妒的資格都無,他導致了她最親近之人的死亡,他們之間隔著無法忘卻的血海深仇。
聞鈺仙君微微垂眸,神色晦暗地看著木門後的顧南挽,只區區的半步距離,他們之間卻像是橫亙著無數無法跨越的鴻溝。
或許早在他將那毒種到顧南挽體內,他們之間便再沒了以後,他們之間有著血海深仇,她恨不得殺了他,將他除之而後快。
聞鈺仙君微微抬首,他看著穿透夜色的天光,微微眯了眯眼睛,他低聲問道,“還記得我教你的第一套劍招嗎?”
顧南挽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知他為何突然提到這麼個問題。
她忍不住沉默了片刻,他們之間的恩怨暫且不提,聞鈺仙君身為劍道難得的天才,他的劍招威力非凡,她練習了那麼多年,那一招一式早已形成了一種恐怖的習慣深深地融入她的骨髓之中,哪怕她閉著眼睛,她都能記得那些招式。
顧南挽抿了抿紅唇,最終只低聲道男,“記得。”
聞鈺仙君聞言輕笑了聲,他的眉眼舒展,似是山澗潺潺流水,“記得便好。”
他看著顧南挽身後,一臉愜意躺在樹上的小肥啾,眸底閃過絲暗芒,輕聲問道,“若是再有次機會,你當初可願意跟我一起走。”
顧南挽已記不得他說的是哪次,然而她仍是沒有片刻的猶豫,徑直道,“不會。”
不論哪一次,她都不會與他走。
聽著她這毫不猶豫的拒絕,聞鈺仙君定定地看著面前的顧南挽,只覺胸口似是有無數利劍穿過,將他劃得血肉模糊,一股說不出的酸澀緩緩地自他的心間蔓延。
聞鈺仙君忍不住死死地捏緊了手中的長劍,他的手背青筋起伏,指尖都泛著慘然的白,然而最終,他只如往常一般,神色冷淡道,“不許忘記我。”
話落,看著正飛速向這邊趕來的三首將,他緩緩地闔上房門,厚重的木門隨之發出吱呀一聲輕響,面前之人的面頰逐漸變得模糊起來,而後徹底隔絕了二人視線。
在那院門徹底閉闔之前,顧南挽看到他露出了個苦澀的笑容,薄唇輕啟,無聲地與她說了句話,山風拂起了他烏黑的髮絲,帶走了他微弱的言語。
她沒有聽到他的聲音。
須臾,聞鈺仙君反手執著長劍,一步一步地走向山下,呼嘯的山風掀起他寬大的長袍,獵獵作響,他似是遊蕩于山澗的一抹落葉,孤身一人消失於漫漫山風之中。
三首將看著站在院子外的聞鈺仙君,當即面色大變,“你這個臭小子居然敢耍老子,你給我等著!”他手中的三叉戟倏然爆發出刺目水光,只見無數道水煮驟然自他的腳底奔騰而出,化作道道利劍刺向了聞鈺仙君。
顧南挽神色冷淡地看向他離去的方向,須臾,她的目光一滯,只見一把行如秋水的玉色長劍靜靜地躺在石階之下,劍尾墜著枚早已褪色的劍穗。
顧南挽眼睫一顫,她微微蹲下`身,看著那枚破舊的劍穗,神色間有片刻的恍惚,這是她拜他為師第三年春,送他的生辰禮物。
這劍穗幾乎是她一道一道,親手編織而成,當時的聞鈺嫌棄這劍穗女氣,只隨意地看了眼,便丟進了庫房落了灰,從此再沒見過天日,卻沒想,他會一直帶在身邊。
顧南挽掀起眼皮,有些失神地看向他離去的方向,山下人聲鼎沸,喧鬧非凡,這一山之隔,卻是芳草萋萋,落雁高聲哀鳴,一派的死寂。
顧南挽垂眸,有些恍惚地看著那把長劍,心中有些百感交集,最終,她沒有撿起那長劍,看著神色匆匆向她跑來的三首將,她輕聲道,“麻煩你把這劍扔了吧。”
“扔遠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