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將是他的命運轉折點,拉斯潘眼看著踏出門的佩林被陡然亮起的刷子捕捉個正著,慘叫著失去了視野。老盜賊抄起木棍將他打昏,同時也讓搭檔僵硬的身體離開光線的範疇。這是我的魔法。

刷子暗淡下去。拉斯潘環顧平臺,與他一同到來的同夥都倒在了腳邊。這全都在他預料之中。老盜賊一刀割開佩林·灰船的喉嚨,好像在街上劃開一個陌生人的口袋。當搭檔嚥氣後,他跨過屍體帶出來的贓物,逼近了不敢出聲的科魯。

倘若這小子有那麼一點膽子,就會在佩林出門前提醒他——他是眼睜睜看著拉斯潘在門框上安裝陷阱的,但到最後佩林死了,科魯也沒敢開口。難道他以為我會解開他的束縛,拉他起來說明這一切都是我的計策、順帶照顧指導老朋友的兒子麼?“你不配做達德爾的兒子。”老盜賊告訴他,“下地獄去向他懺悔吧。”

他探出刀刃,要結果科魯。但不料一截劍尖從胸口透出,拉斯潘張開嘴,血噴了科魯一頭。是佩林·灰船?這個問題和他的生命一同流逝。

……

“小心同行,夥計。”尤利爾抽回黃金之劍,對撿回一條命的盜賊說。“這輩子都牢牢記住。”

“你認識這些凡人?”海倫女士問。

“我從他們手裡借來了地圖。別在意,幾個盜賊內訌而已。”

“你特意過來殺了他們。”她指出。

“因為他們會偷走不得了的東西,閣下,口袋裡是‘黑心號’的核心放置臺元件。沒了這東西,鍊金核心很容易在無名者手上失控。”

使者一皺眉。“林德還活著。”在巫師死前,鍊金核心會因契約限制免於拉梅塔的控制。

“那次嘗試並不成功。”尤利爾言簡意賅地解釋。只有喬伊會明白他指的是某次未來夢境中的道路。

“看來你還對鍊金學有所涉及。”海倫女士說。她對學徒的瞭解絕沒有使者那麼深,但一些東西仍是顯而易見的,比如尤利爾沒翻動口袋就知道里面是什麼。“我還是很好奇你為什麼要放棄占星術。”

“我是伊士曼人,閣下。可能故土對我的分量比其他理由更重。”尤利爾撿起那兜好似積木般的鍊金產品。“剩下那個不是竊賊。放他走吧。”

女巫手指微動,巫術的繩索便鬆開了。學派巫師和豎琴座女巫屬於兩個不同的神秘體系,但海倫女士本人似乎對巫術有一定了解。南娜拎起那個小賊,在尖叫聲中把他丟進了海里。

我可真是個仁慈的箴言騎士,尤利爾希望他會游泳。

“拉梅塔在哪兒?”使者問。他一劍砍斷鉤索,沒搭理地板上的兩具屍體。

“不是她。”按照未來夢境的發展,水銀領主只在鐵龍港出現過一次。她的身影一閃而過,若非她的同夥開口,尤利爾甚至沒認出來。當然,現實中一旦結社落於下風,事態可能就會發生變化。“是另外的惡魔領主。你忘了嗎?拉梅塔幾乎死在六指堡。我想她可能沒膽子來面對你。”

“下次她跑不了。”喬伊斷然道。

夜幕中不再有閃電劃過,港口的濃霧也被風驅散。高塔外交部提前一步來到鐵龍港,眼下這裡還不是戰場中心,寂靜學派與黑巫師戰鬥的魚骨巷才是主要地帶。不時有亮光在房屋的排列間竄起,議事塔的火焰也在熊熊燃燒。喬伊在臨走時沒能熄滅閃電帶來的大火。尤利爾還記得在四葉城時,使者輕易將整間諾克斯酒吧變為寒冷的冰窖。

『懺悔錄』能做到什麼地步?他自己的羊皮卷不但給了他神秘職業,還能辨別謊言、恢復魔力,協助他使用高深的聖誡術。『懺悔錄』一分為二已有多年,寂靜學派只發掘出了其中半部的部分用處,而且他們還根本無從得知——聖典的前任主人已身故,沒了主人的懺悔錄就是本一不留神就四處亂竄的福音書。白夜騎士的懺悔錄倒選擇了喬伊,但從沃爾夫岡的傳說裡,不難猜測他也未得到神秘物品的承認。

也許。尤利爾不禁想,這是我們的劣勢也說不準。黑騎士或許會知曉懺悔錄的使用方法,不然他幹嘛搶走它?無星之夜的惡魔領主彼此不大可能沒有聯絡,這意味著惡魔們將分享情報。只不過尤利爾在夢境中確實沒有發現黑騎士的蹤影,誓約之卷也沒給他任何感應。

成為高環後,他能察覺到誓約之卷和懺悔錄之間有某種相似之處,但那是在他近距離接觸它們時才能有的細微感覺。若非羊皮卷一直以來都只回應他的誓言,尤利爾都要認為它們是空境級別的神秘物品了。

“霧星結社真的會來鐵龍港嗎?”命運女巫的口吻中好奇多過質疑,“他們正被寂靜學派死死糾纏住。”

“而且快要落敗了。”尤利爾說,“結社沒有派出大量的成員,他們的主力是黑巫師,還有傀儡和當地的無名者。因為他們的目的壓根就不是打退寂靜學派的隊伍。”

“你很清楚他們的目的。”

“還要等多久?”使者問。他打斷了女巫的試探。

“林德·普納巴格還活著,他們可能會先去進攻黑鯨街道。不過惡魔領主會到鐵龍港來,這裡有‘黑心號’的遺骸,還很適合佈置元素陷阱。”歌詠之海當然不會缺水,這極大地方便了一些元素使就地取材。“最重要的是,惡魔和他們的爪牙數量很多。”

女巫撫了撫髮辮。“難怪需要我到這邊。”

但願雄獅閣下的感慨有道理。尤利爾很好奇這位命運女巫的手段,在白塔他見識過她的巫術,但紅之預言讓相關的神秘成了空境無法碰觸的禁忌。她會怎麼做?像在潮聲堡一樣?學徒看著南娜跟在主人身後,悄無聲息地藏進陰影裡。哪怕他竭力控制,現實與夢境仍有不同之處。

“還有注意嗎?”白之使想說的應該是“注意事項”。“沒有就離開港口。”

“不行。我得確保事情按計劃發展進行,任何一環都不能出錯。”

“沒有鍊金核心,惡魔就沒有翻盤的底牌。”

“在六指堡你也這麼想嗎?”

使者不再說話了。與此同時,尤利爾聽見命運女巫撲哧一笑,“別跟著我了,南娜,去和尤利爾呆在一起。惡魔是危險的敵人。”她轉頭走進門,佈置迎接惡魔的陷阱。連一隻刷子都能放倒盜賊,想必女巫的陷阱不會像拉斯潘的計謀一樣簡陋。

但使者沒動。他凝視著夜空,魔法巫術的焰火點亮他的藍眼睛。尤利爾在他身上看不到一點遲疑。他和我不同。哪怕結社做出了這樣的事,我也覺得有一部分人是無辜的,是被利用的,我為他們對自己的做法感到抱歉。而喬伊是明知如此仍可以堅決執行懲罰的人。他幾乎不像裁決者,也不像惡魔獵手……他就像手中的兵器,被責任和使命感揮舞著,直至死亡才會停止。

或許不同了,尤利爾心想,他在六指堡時將保護平民放在了剷除惡魔領主之前。可這究竟意味著他的同情戰勝了使命感,還是因為他在空境統領和惡魔獵手的責任之間二選一了呢?

“神秘度。”他說,“不是決定因素。”

他指的是我的『靈視』?尤利爾沒去看南娜,他相信她聽不明白他們之間的交流。“懺悔錄在你身上,它的能力是什麼?”

“它的能力已經用完了。寂靜學派與我們達成了協議,當惡魔被驅趕出港口後,損失不大的學派巫師們會立刻撤離。”使者避而不談,學徒卻不打算到此為止。但尤利爾還未來得及開口,喬伊猶豫了一下,用神秘塑造了一把劍交給他。

“我有武器。”尤利爾起先沒明白,但他握緊劍柄,忽然感受到浩瀚的神秘從掌指間逆流而上,灌注進軀體。驚駭之下,他下意識驅動『聖言喚起』來改變自己的魔力性質,與洶湧的寒流對接。“這是……?”

“我的職業起步就是空境。”喬伊告訴他,“『孤傲禮讚』是高環魔法,『冰雪王冠』就是空境。前者是後者的簡化版本,不然我在環階就完全沒有魔法可用。”

雖然他詞不達意,但尤利爾仍能理解他的意思。我現在是高環了,在剛轉職時我就能借助誓約之卷和箴言騎士的魔法操縱高環的神秘。在卡瑪瑞婭,尤利爾甚至短暫的依靠環境中的神秘來行使空境的『冰雪王冠』,那次他受到了重創。不過,現在他或許可以像使用『孤傲禮讚』一樣使用它的上位力量,而且不用付出慘重的代價。

“我只用對付傀儡和黑巫師。”尤利爾提醒他的導師。這樣根本就是小題大做。『冰雪王冠』足以抵抗聖騎士長的神術白夜審判,恐怕他一劍下去,整個港口都會被凍結。

喬伊的重點不在於港口:“索倫在羅瑪手上。黑巫術是深淵的神秘。”

“黑巫術和無名者的魔法是一種東西嗎?”他一直想知道。索倫和拉森先生對黑巫術有不同的解釋。

“黑巫術是捷徑,它違反了神秘的使用秩序,但本質仍是巫術。”使者說,“無名者的力量與它不同。”話音剛落,他轉身跳下高臺。

身後的南娜抓住學徒的肩膀,告訴他:“他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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