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結束後。

羅蒙特老先生早早上樓休息了。

程薇瑾幫忙整理一些克蘭德生前在古堡裡用過的東西。

避免觸景生情,她沒讓亞瑟幫忙。

亞瑟下樓後,會客廳裡的人都走了,霍銘徵雙目失明做不了什麼事,已經和付胭先回去了。

他剛想轉身,看見沙發,靠近壁爐的方向坐著一個人。

背對著他的方向。

只一眼,他就認出了對方。

背影有些佝僂,不似以前的挺拔。

霍承耀起身朝櫃子那邊走去,他手裡拿著個酒杯,裡面的酒空了。

他將酒杯放下,一抬眸,發現亞瑟站在門邊。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這裡有人。”亞瑟開口。

目光落在霍承耀花白的兩鬢。

霍承耀擺了擺手,指了指沙發,“坐坐吧。”

亞瑟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走了過去,坐在霍承耀對面的沙發上。

霍承耀看著面前的年輕人。

剛才晚餐期間,他發現了對方竟然和他兒子一樣,是個左撇子。

他是太想兒子了,目光才在亞瑟身上多停留了一會兒。

阿時死了。

再也不會回來了。

“明天你父親的葬禮,都安排妥當了嗎?”霍承耀像個長輩詢問道。

“你父親”三個字,令亞瑟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多謝霍先生關心。”

“你可以和銘徵一樣,叫我一聲大伯。其實我有一個兒子,他的年紀和你差不多。”

亞瑟戴著彈力手套的手攥了起來,“我知道。”

霍承耀談起自己的兒子,有愧疚,有自責,也有驕傲,“他雖然做了不可挽回的錯事,但在我心裡,他一直是個好孩子。從小到大,他都不需要我操心,他比別人聰明,比別人能幹,也比別人早熟,他誤入歧途,我有很大的責任。”

“所以您引咎辭職?”

“我愧對社會。”

亞瑟沙啞道:“每個人都該為自己犯下的錯付出代價,那是他自己的選擇,不是您的錯。”

霍承耀擺了一下手,“從我知道他一直疏遠我,就是不希望我太難過、不想牽連我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失敗。我的阿時,如果沒有生病,該多好,如果我早點發現他生病了,他就不會誤入歧途。”

他反反覆覆地說著自責內疚的話。

從始至終,沒有怪過霍淵時一句。

他抬眸看了一眼沉默的亞瑟,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不好意思,我喝了點酒,話有些多了。”

“沒關係。”

亞瑟回頭對管家說道:“姑姑和姑父沒那麼快,先安排車送霍先生。”

霍承耀顫顫巍巍地起身瞬間,亞瑟伸手攙扶了一把。

“您當心。”

“謝謝。”

霍承耀拂開亞瑟的手。

去警局認領霍淵時屍體的時候,他都沒讓人攙扶。

看著霍承耀朝大門外走,他的背影漸漸挺拔。

亞瑟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收回視線。

……

第二天一大早,付胭給霍銘徵洗完臉之後,親自幫他穿上黑色襯衫。

以前她就很喜歡看霍銘徵穿黑襯衫的樣子。

但今天,黑色襯衫的意義不同。

再給他係扣子的時候,他也十分有分寸,沒亂動。

霍銘徵的手摸上付胭的頭髮,她的頭髮在腦後紮成一個低馬尾。

“胭胭。”

“嗯?”付胭頭也不抬,低頭給他系襯衫下襬的扣子。

“頭髮長到腰了。”

“嗯。”她應了一聲。

“該嫁給我了。”

猝不及防的一句話,令付胭係扣子的手一頓,心頭一片酥麻。

她本想躲開霍銘徵的視線,但一想到他現在看不見,仰頭看著他。

“你欠我的三千字檢討還沒寫呢,就想著娶我!”

她還記得那三千字檢討。

霍銘徵啞然失笑,“不寫就不嫁?”

“不嫁。”

霍銘徵的手往下,握住她的手,摸上那枚婚戒,“戒指都戴上了,你賴不掉的。”

怎麼好好的一句話,從他嘴巴說出來這麼怪呢?

付胭握住他左手無名指,晃了晃,“誰賴不掉?”

她抓著那枚素圈,一副無法無天的表情。

是上週七夕的時候,她想不到送什麼禮物能哄霍銘徵高興,又能讓他高興一輩子。

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禮物,就是給他一個“名分”。

讓他徹底安心。

給他洗澡的時候,她悄悄將戒指戴在他手上。

她永遠都忘不掉,霍銘徵毫不收斂的笑。

那一刻她就篤定,自己的這個禮物果然送到了他的心坎上。

原來拿捏霍銘徵,如此輕鬆。

霍銘徵反手握住她,“是我賴不掉,一輩子都賴不掉。”

付胭撲哧一笑,撲進他的懷裡,“等你寫完三千字,我們就去領證,好不好?”

她清晰地感受到霍銘徵渾身的肌肉一僵。

看,她又一次拿捏了霍銘徵。

霍銘徵雙手環住她的腰肢,將她往上一提,將她抱了個滿懷。

下巴緊緊貼著她的肩窩。

他緊繃的肌肉漸漸放鬆,付胭感覺到他在細微地顫抖,她的眼圈不免發熱發紅。

只聽他沉沉地說道:“不是哄我開心?”

“我能拿這種事開玩笑嗎?”

付胭被霍銘徵抱起來,比他更高。

她低頭,抱住霍銘徵的臉,當看到男人眼裡細碎的光,她的心頭止不住泛酸。

他等這一天等了太久了。

霍銘徵的臉埋在她的頸側,低低沉沉地笑了出來,“一言為定。”

付胭的手往後摸上他的後腦勺,揉了幾下,溫柔地說:“好。”

……

吃早餐的時候,秦恆幾次看到霍銘徵嘴角彎起來,像是在笑,可等他仔細看,又看不出什麼明顯的跡象。

良好的修養,讓他沒在餐桌上吐槽。

終於等到其他人都散了,他走到霍銘徵的輪椅旁,“吃飯的時候幹嘛笑得一臉淫蕩?”

“這麼明顯嗎?”霍銘徵含笑問他。

秦恆看著他的笑,有一種特別想打人的衝動。

他甚至想罵自己為什麼要多餘問一句。

給機會又讓他裝了一次。

“不用說了,又是付胭哄你哄到心坎裡了。”

“不一樣,”霍銘徵整個人如沐春風,“這一次不一樣。”

“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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