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一起來的?”

王恭和郗恢,他們其中的任何一個來拜訪自己,謝安都不會驚訝,但兩人同時出現,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謝寧把書一卷一卷的放到書房裡擺好,不慌不忙的應道:“確實是兩個人一起來的。”

“看起來還挺著急的,應該是有要緊的事。”

嘴裡說著要緊,但不管是謝安還是謝寧,統統都不像是緊張的樣子,這便是一等世家,執掌朝政的謝安的派頭了。

朝廷上的事,再大也是小事,即便是火燒眉毛,只要謝安說他不著急,朝廷上的人,包括那皇位上的司馬曜,就是急死,也是無可奈何。

“兩個人一起來的,那肯定是為了襄陽大捷的事了。”腳上的木屐與青石板相碰,發出嘎達嘎達的響聲。

清脆悅耳又帶著某種獨特的韻律,謝安在房中輕搖緩步的走著,言道:“請他們進來,老夫在正堂會客。”

謝安這邊還不緊不慢,絲毫沒有受到影響的樣子。然而,謝府的場院裡,王恭和郗恢卻有些坐不住了。

“老頭子怎麼還不出來?”

“難道是想就這樣晾著我們嗎?”

王恭還能勉強維持體面,可急性子的郗恢就不成了。

他在場院裡不停踱步,總覺得謝安是故意不出來見他們。

“難道,老頭子是提前知曉了宮裡的事,避而不見?”

聽起來是絕無可能的天方夜譚,但也不是一點可能都沒有。

王恭兩人自從聽了司馬曜的話,便立刻從皇宮裡出來,直奔謝府,中間沒有一點耽擱。

按理來說,沒有人能比他們更快將皇帝陛下的旨意更快的傳到這裡。但是,誰知道呢?

謝安石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說不定就有更快的門路,獲得訊息。

“阿乞,這麼著急做什麼?”

“要想跟謝公周旋,就要反其道而行之才行,謝公這般高手,你越是按照他的步調走,就越是會被他壓制。”

“這個道理你都不懂嗎?”

“此話怎講?”

談到對抗的話題,郗恢終於有耐心坐下來了。

“謝公年高位重,又一向個性舒緩,他這樣拖延,我以為,也不是專門針對我們兩個,他是對誰都這樣。”

“要磨一磨我們的脾氣,不能讓我們的風頭太盛了。”

“我們若是著急,反而是中了謝公的圈套,我們越著急,他會越高興。”

“我們只有氣定神閒,像謝公一樣,做事不慌不忙,才能破了他的局。”

郗恢臉上還紅紅的,怒氣未消,但心裡已經有些認同。

“你說的也有道理。”

“不能讓這老頭子得意!”

“我再等等。”

嘴裡說著再等等,郗恢卻還是一刻也停不下那顆躁動的心,

作為一等豪族的宅院,謝府裡各種設施齊備,你能想到的,它都有。

嚴格來講,即便是王恭這樣的朝廷重臣,皇帝陛下的大舅子,直到現在也還是沒有被請到謝府的正堂端坐。

在謝府的硃紅大門的裡面,連線的並不是謝府的正堂,佔地廣大的一片地方,正是一片開闊地,是謝府專門用來迎接客人的。

這裡桌案、坐墊齊備,客人們的身後也都準備了厚實美觀的屏風,足可以遮擋屋外的狂風。

如今的王恭和郗恢二人,正是坐在這個地方,等待著謝安的接見。若是朝廷裡的低階官吏,或許能走進謝府的大門都已經是感恩戴德,要給祖上燒香的大幸事了。

但是對於王恭卻不同,他可是聖上面前的大紅人,謝安聽說他來訪,居然也不知道趕緊收拾利落出門迎客。

真是豈有此理!

實際上,這還真是他們兩個冤枉人家老謝了,人家老謝雖然拖延了一陣,但是讓他們兩兄弟等了這麼久的罪魁禍首,明明是謝府曲曲折折的道路。

謝府實在是太大了,山水套著田園,樓閣林立,從院子這邊要跑到謝安呆的竹林深處的書房,就算是腳步不停,也總要半柱香的時間。

更何況,還有謝安呢!

王恭他們想見的是謝安,可是人家謝老爺子年事已高,腿腳也沒那麼靈便,就是想快,他也快不起來。

待到謝老爺子從書房走過來,王恭手裡的茶盞便又涼了一遭。

這個老謝!

也太慢了!

“不知二位同仁來訪,老夫來晚了,見諒見諒。”

謝安笑著說道,卻也沒有多少真情實感,王恭知道,他這不過是體面客套而已。

世家子弟的那些規矩大致都是如此,他們對待別人的方式,並不與物件有關,只和他們自己息息相關。

身為一名風流倜儻早就聲名遠播大江兩岸的貴公子,謝安待人一向是謙和有禮。

絕對保證讓你挑不出一點毛病,但是你也不必太激動,那並不代表謝安有多麼重視你,那只是他作為世家子弟在完成他的體面。

“謝公有禮,晚輩是從皇宮裡出來的,接了聖上的旨意,便覺得事關緊要,必須馬上找謝公商談,這才叨擾了。”

王恭不露機鋒,卻把自己的不滿全都說出來了。謝安眼光一閃,呵呵一笑。

原來是因為司馬曜的原因,不得不來啊!

謝安了然了。

“不知陛下有什麼吩咐?”謝安說的,好像他們陳郡謝氏竟是控制在司馬家的手掌心裡,事事服從,絕不敢造次似的。

“謝公大喜,襄陽大捷,我軍大獲全勝,謝將軍這次是再立新功啊!”

郗恢咬著牙,弓手道喜,那陰惻惻的語氣,惡狠狠的表情,怎麼看,怎麼也不像是替謝安高興的樣子。

“二位同仁說笑了,襄陽是我大晉的襄陽,如今成功的奪回來,也是我大晉的榮耀,吾侄不過是盡了他的本分而已,這都是我們做臣子應該的。”

這是什麼意思?

很不爽啊!

王恭還沒什麼反應,郗恢卻第一個沉下了臉色,謝安這是在影射他們嗎?

敢情這朝廷上真正幹實事的,只有他們謝家人,別人都是擺設是吧!

沒錯!

謝安他就是這個意思!

相比王恭,郗恢是個更加耐不住性子的,謝安那種怡然自得的表情,已經將他的心態反映的清清楚楚。

氣死我咯!

“謝公說的是。”

“但是,襄陽之功的最大一份,自然還是屬於謝幼度的,所以,陛下也就有了旨意。”

“陛下說了,襄陽城的封賞事宜,全都交給謝公定奪,謝公做了決定,寫一個奏疏,陛下照準便是。”

“全都交給老夫?”

這樣的決定,謝安也有些沒有料到。

這也……太有甩手掌櫃的風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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