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謝玄也進了城,劉牢之終於繃不住了。

他一通埋怨,牢騷滿腹,抬頭卻看到,謝玄的神色並不像他想的那樣憤恨。

這怎麼能成!

一定要把老謝拉到和他同一個戰線才行!

“將軍!”

“我們不能放任王謐小子把功勞都搶了去!”

這才是我們的初衷啊,老謝你醒一醒!

老謝當然沒有睡著,他只是對這樣的局勢樂見其成而已。

襄陽城的局勢既然已經穩定下來了,老謝也就不再折磨自己,把戰馬託付給了謝襄,而自己又坐上了胡床,被一群士兵抬著,體體面面的進入了襄陽城。

士兵們沿著石階一路向上,謝將軍就在這樣的簇擁下,登上了北大門的城樓。

做主將的嘛,到底還是應該有一些體面的。

大戰結束,謝玄就想起這個來了,登上襄陽城高高的城樓,從上到下俯視著接連不斷衝入城門的北府兵,以及被北府兵們一路押送,再也沒有還手之功的氐秦降兵,也是一種樂趣吶!

一開始,劉牢之的牢騷就好像是嗡嗡叫的蚊子一般,在謝玄的耳邊縈繞。

他本來不想搭理的,可誰知這一次劉牢之十分小心眼,因為願望沒有達成,他便一路追上了城樓。

這就沒辦法了,老謝只能應付一下了。

“牢之,急什麼?”

“襄陽城這樣的重鎮,攻佔了就要迅速拿下來才是真的,王謐小子他們手腳快,有什麼不對嗎?”

“我看很好啊!”

謝玄滿意的看著城下的情況,在他的眼前,桓伊、劉春等小將紛紛出現。

不管是荊州兵還是北府兵,在這重鎮襄陽城下都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團結。

這不正是他想看到的嗎?

“可是……”

“可是,王謐小子他並不屬於北府兵!”

“可他卻帶著北府兵奪得了功勞,這難道不是利用北府,竊奪我軍的大功嗎?”

說來說去,這才是劉牢之最擔心的問題。

直到剛才他才醒悟過來,王謐的所作所為,到底能不能算是北府的功勞,這其實是一個值得商榷的問題!

大問題!

原本王謐來到北府,就是借了朝廷裡的光,要不是看在王恭的情面上,謝玄怎麼會收留此人?

可他一開始就不能算是北府的官員,手下的兵丁也都是謝玄臨時分配給他的。

現在,他假借著北府的兵威,節節獲勝,還獲得了許多軍功,這不就是在利用北府,達到他功成名就的目的嗎?

劉牢之恨得咬牙切齒,更可惡的是,待到他意識到了這一點的時候,王謐早就已經把能夠攬到懷裡的功勞,全都攬到了!

“牢之,你這樣想,就不要怪老夫說你,也太小心眼了。”

“功勞,從來都是靠著自己的能力奪取的,他王謐小子今天在襄陽城獨領風騷,那也是他自己的本事。”

“老夫也不是沒給過你機會吧,是你自己沒有把握住。”

“那也能賴到王謐小子的身上?”

謝玄給劉牢之安排了個座位,卻是略帶失望的看著他。

恨鐵不成鋼啊!

他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頓時就戳中了劉牢之的軟肋。

你可以說王謐他能力強,運氣好,可是你就是不能把他和王謐放在一起對比。

這也太傷人了!

“將軍,你是說,屬下的能力比不上王謐小子?”

多年征戰,一身的傷疤,難道還趕不上那王謐小子的花拳繡腿,三言兩語?

劉牢之氣不過!

他不能相信,更不敢相信,若是世家子弟裡真的不斷湧現將才,那他們這些將門子弟的出路可就更少了!

謝玄擺擺手,讓他稍安勿躁。

“牢之,話不是這樣講的。”

“那王謐小子的武藝,你也看到了,若論征戰殺伐,他絕對不是你的對手,這老夫完全有信心。”

“老夫要說的是,戰場上的功與過,從來都不只是用殺伐來決定的,你從軍也許多年了,難道還不明白戰場上最大的功臣,從來都不是最能打的將軍。”

一語驚醒夢中人!

劉牢之看著沾滿了血跡的皮靴子,陷入了沉默。

若論能打敢殺,當年在北府,他劉牢之也不能算是第一。

要不是忠誠於謝玄,現在這個鷹揚將軍的位子,還不知道是誰的呢!

北府裡可從不缺少能征善戰之人。

不說話了,很好,看來是想明白了。

謝玄很滿意,城樓下,謝襄給馬喂好了草料,也登上了城樓,站在謝玄的身邊,等候差遣。

謝玄沉了一刻,讓劉牢之有機會反省一下自己的過錯。

牢之此人,他的上限在哪裡,下限又在哪裡,謝玄太清楚不過了。

打仗的能力是有的,心眼也是真的小,以往北府之中沒有人能蓋過他,他倒是還能維持一個比較好的狀態。

現在來了個王謐,可算是把劉牢之這點小心眼的德性全都給激發出來了。

這樣一想,謝玄倒是有些感謝王謐,他的出現,讓北府中出現了一種失落已久的競爭態勢。

身為北府主將,謝玄對於這樣的情況,是樂於見到的。

“不過,你也不必太過失落。”

雖然謝玄的指責很嚴厲,但他的本意也不是要打擊劉牢之的積極性,反而是想敦促他積極與王謐競爭,振作起來。

所以,一番話畢,他又把話頭拉了回來。

“被朝廷認可的功勞,那才能算是軍功,朝廷不認,他王謐小子就算殫精竭慮,乾的再多,也是徒勞。”

劉牢之本來一直盯著腳面,都快把襄陽城樓的青石板看穿了,猛聽得這話,登時支稜了。

“將軍的意思是……”

你看看,還是這麼沉不住氣,謝玄的話還沒說幾句,劉牢之的眉頭就抖動起來了。

一股暗示的意味。

其實呢,哪裡還需要他這樣眉飛色舞的,謝玄的意思不是一直都擺在明面了嗎?

他難道還能讓王謐小子得便宜嗎?

“牢之,很多事情,只要心裡明白就好,不必明說。”

劉牢之嘿嘿一笑,心裡有數了。

只要謝玄這邊有後招,大事就還在北府的掌握之中。

“謝將軍,王秘書有要事稟報。”

“讓不讓他上來?”

一個小兵把訊息送過來,謝襄聽了,這才過來傳話,他說的有些猶豫,顯然,這個時候,王謐不適合出現。

人家正罵著他呢,他還巴巴的湊到面前來,不是找罵,就是要給人家添噁心。

很明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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