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那邊催得緊,何邁也得罪不得。如果硬是拖到王謐回來再去辦事,在謝安那裡,他之前的那些努力就全都白費了。

不管今後如何,就現階段而言,王謐也希望他身邊的幾位好朋友能和謝安保持良好的關係。

“沒辦法了!”

“硬著頭皮上吧!”

何邁在顯陽殿前嘆了口氣,只覺得,那高大的簷角邊上端坐的鴟吻,好像猛虎怪獸,要吃了他似的。

“何博士請慢一步。”

何邁不是個膽怯之人,想好了說辭,便要邁開大步,正在這時,一直沒有和何邁有過多交往的大太監元寶卻輕輕叫住了他。

“公公有何要事?”

這位公公看起來還算是個有良心的,何邁在宮中行走也有些日子了,他一直默默的觀察著元寶的一舉一動。

在他看來,元寶是個靠得住的。

“一會陛下若是提到琅琊王或是王國寶,還望何博士能小心慎言,陛下近來,非常厭惡他二人。”

厭惡?

竟然用上了這麼嚴重的詞彙,看來,事情很大了。

“咱家這些日子以來看何博士行事,一直是很有分寸的,只要保持住了就行。”

元寶說話時一直都微垂著頭,顯然他並不想把司馬曜厭惡兩人的原因說出來。

何邁一向是個機靈人,人家不想說,他也就不會勉強。

“多謝公公指點,我一定記在心上。”

元寶雖然沒有明說,但是,他的話卻提供了一個很重要的資訊,那就是,待會何邁進殿,司馬曜是肯定會提到王國寶的。

雖然他不可能猜到他們兄弟二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事,王國寶又在中間發揮了什麼樣的作用。

但是,只要涉及王國寶,對於何邁來講,就是一個重大利好,他可以不露聲色的把話題引到他期望的方向。

事實上也是如此,事情就是這樣發展的。

何邁入殿,還沒有捧起一卷經書,司馬曜就拉著他開始談論朝廷上的那些事。

這倒算是直入主題了,不用何邁再費心思。

“阿邁,你覺得,王國寶此人如何?”

“以往朕聽說,謝公一直非常厭惡他,國寶身為謝家女婿,甚至被謝公明令不允許登門。”

“那個時候,朕還不太相信,認為是謝公故意找茬,但是,近來一段時間,朕卻感覺,謝公的態度,似乎也是有道理的。”

司馬曜很貼心,一上來就擺明了立場,不必何邁再費盡心思的去揣摩皇帝陛下的真實想法。

王國寶這廝,究竟幹了些什麼?

以至於讓一向寵信他的司馬曜突然態度大變,不要忘記,除了王國寶,還有司馬道子。

何邁忽然想起了元寶的叮囑,他雖然沒有主要談論司馬道子,但是確定無疑的是提到了他。

現在想來,王國寶得罪司馬曜的事一定是和司馬道子相連。

這也難怪,人家是正經的姻親,關係擺在那裡,相比司馬曜,如今的司馬道子更可以說是與王國寶更親近。

“國寶此人,微臣交往不多,但是,幾次朝堂辯論,私下的宴會上看來,似乎是偏僻滑稽之類的人。”

“按理說,王國寶也是一等豪族出身,為人處世應該特別體面才對,但是,微臣這段日子看下來,似乎並不是那麼一回事。”

“也不知微臣的看法對還是不對。”何邁想了一刻,這才洋洋灑灑的說了一番。

他時刻謹記元寶的叮囑,一定要慎言,慎言!

司馬曜哈哈大笑,拍了拍何邁的肩膀:“對!”

“你說的太對了!”

“滑稽!”

“對,王國寶就是這樣的人!”

怪不得王謐小子要把他引薦進入朝堂,這個何邁,果然是個揣摩人心的高手。

而且,眼光毒辣,形容準確,一下子就把王國寶那種乖張可笑的樣子說明白了。

“朕來問問你,這個王國寶私下對朕都有什麼說法?”

“只要是你知道的,但說無妨。”

司馬曜早就斷定,王國寶雖然表面對他阿諛奉承,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但是,私底下一定是個兩面派。

司馬曜躍躍欲試的眼神,時刻勾引著何邁。

他甚至感覺,皇帝陛下似乎就是在引導他說出不利於王國寶的話。

這也太滲人了!

那邊廂,謝安耳提面命囑咐何邁,一定要把王國寶搞倒,這邊廂,本來應該接受何邁小邊風的皇帝陛下司馬曜,卻也在明示暗示王國寶不是個好人。

這個王國寶啊!

何邁都有點同情他了。

這人緣混的,實在是……太好了點。

“陛下,其實微臣有一個小小的想法,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說!”

“有什麼不敢說的!”

經卷被司馬曜扔到了一邊,這一次,他是真的不需要這些擺設了,既然皇帝陛下一個勁的慫恿,那小何也不能不仗義。

“其實,很多事情並不需要微臣明說,陛下只要想想現實之間的關係就是了。”

“現實中的關係?”司馬曜眉頭一皺,沒聽明白。

“這是什麼意思?”

何邁很無語,陛下啊陛下,他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你居然還不頓悟,難道,真的讓他把那最真實一層的關係揭出來嗎?

“陛下想想看,王丹陽為何對陛下如此忠心耿耿?”

“不論陛下做任何主張,王丹陽都會支援,原因是什麼?”

是什麼?

原因究竟是什麼!

是的!

何邁說的沒錯,雖然司馬曜不甚喜歡王恭,但是,不得不說,王恭對他確實還是忠心的。

但這又是為什麼?

司馬曜腦中靈光一現,忽然明白了。

“他是朕的內兄,當然忠心了!”

“你是說……”

“你是說,琅琊王和王國寶,他們……他們……”

司馬曜捋了捋鬍鬚,眸光一聚。

“陛下說的沒錯,琅琊王妃,正是國寶的表妹,雖然只是表妹,關係不似王丹陽與皇后娘娘這般親近。”

“但是,還是有那麼一層關係在的。”

“只要有那麼一個關係在那裡,王國寶就會天然的更加親近琅琊王。不管國寶曾經對大王說過什麼,做過什麼,他肯定也只是想讓自己的地位更加穩固而已。”

“大王年輕,國寶生的面容疏朗,儀表堂堂,是建康城裡數得上的美男子,大王會願意親近他,也是很正常的事。”

雖然,在篡位這個問題上,到底是司馬道子與王國寶是一拍即合,還是王國寶一心攛掇完全說不清。

但是,在司馬曜面前,一定要避免把司馬道子說成是主謀,是大壞人。

當然了,也不能說他的好。

就這樣將司馬道子放在一箇中間的位置上,既不好,也不壞,這樣就可以讓司馬曜更加相信他。

“對!”

“你說得對!”

“王國寶他就是揣著這樣的心思,他想當國舅!”

“正因為他想掌控朝政,所以才要一味的推動琅琊王上位,甚至……甚至是取而代之!”

何邁嚇得後退了一步,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小何我可沒說!

我什麼都沒說!

司馬曜的喃喃自語,讓何邁如墜冰窟,他雖然算是天子近臣,但是,仍然官職較低,也根本沒有議政的資格。

雖然謝安已經提前向他透露了這件事的內幕,但是,同樣一件事,從司馬曜的嘴裡說出來,還是讓何邁膽戰心驚。

他這個風雨飄搖的小人物,該不會被司馬曜拉出去擋槍吧!

“卑鄙!”

“陰險!”

“枉朕對他一片真情,坦誠相待,他竟然如此暗算朕!”

“何邁!”

司馬曜忽然大喝一聲,何邁趕忙上前,躬身道:“微臣在。”

“擬旨,琅琊內史王國寶押入大牢,阿諛大王,陰謀篡逆,罪不容誅,押入大牢,聽候處置!”

“家產抄沒,不得有誤!”

這……這是什麼走向?

誰說王國寶要篡逆了?

為什麼就要送入大牢,抄沒家產了?

“你怎麼還不去?”

司馬曜沉著臉,質問著何邁,在現在的司馬曜看來,凡是忠於他的大臣,都應該對他的這個決定舉雙手贊成,立刻去執行。

而何邁的拖延,顯然是讓司馬曜有了其他不好的想法。

“微臣一時沒有準備,這才舉動失措,還請陛下原諒,微臣這就去傳旨。”

“這就去!”

何邁抬起頭,剛要辯解幾句,便看到了皇帝陛下那陰鷙的眼神,那些勸解的話,只是在喉嚨裡咕噥了一陣,便又順著嗓子眼吞了回去。

還是算了吧!

從來當官都是各憑本事,自求多福,他這個小小的國子博士,在朝廷裡既沒有根基,也沒有人脈,自保尚且困難,何必去管太原王氏的貴公子王國寶?

看司馬曜氣急敗壞的樣子,想必也並不是因為何邁的三言兩語才開始懷疑王國寶的,或許,就在今天之前,國寶已經不知不覺的露出了反相,這才讓司馬曜有了戒備。

何邁退出大殿,把王國寶已經撲街的這個訊息告訴了元寶,那元寶立刻就露出了笑容,一溜小跑就跳上了馬車,傳旨去也!

這……這也太快了吧!

他抬起兩手,看了看手心,又看了看手背,手還長在胳膊上,看來,這不是做夢。

一代寵佞,堂堂一等豪族太原王氏的嫡系,王國寶,竟然就那麼容易就被掀翻了?

何邁覺得一點也不可能,顯陽殿裡的司馬曜卻絕對不會這樣想。

只要王國寶動了這個心思,他就必死無疑!

什麼心思呢?

當然是附庸篡逆了!

司馬道子想不想當皇帝?

看他那個雀躍的發言,肯定是的,這個不會錯。

但是,司馬曜和他是同胞兄弟,只要他還沒有露出反跡,只要他還沒有公然反抗大兄,司馬曜就還可以留著他。

至少不會現在就處置他。

然而,王國寶就沒有那麼幸運了。

為了警告司馬道子,司馬曜是一定要拿他身邊的那些近臣開刀的,誰跳的最高,誰就最先倒黴。

說的就是王國寶。

雖然何邁沒有挑明,但是,相比說不到點子上的元寶,顯然何邁更有水平。

他揭示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那就是動機。

王國寶為什麼一定要推動司馬道子登位呢?

明明司馬曜還這樣年輕,差事幹的也不錯,對他也寵信,他王國寶只要用心做事,也一樣能升官發財,個個都不耽誤。

可是,即便如此,還是填不滿王國寶的胃口,這又是為什麼?

那是因為,一旦司馬道子當了皇帝,他王國寶能得到的利益將是現在的數倍,甚至是幾十倍!

而且,名正言順,再也沒有人敢在朝堂上置喙他!

那看不起他的岳丈謝安,還有那些輕視他,當他是個惡胚的朝臣,全都要匍匐在他的腳下,仰其鼻息。

一個大臣,明明身處的是他司馬曜的朝廷,竟然還生出反心,想要擁戴另一個人當皇帝,這不是往司馬曜的死穴上點嗎?

司馬曜當然不會容忍,二話不說,便抄起屠刀,向著王國寶的頭上揮過去。

司馬曜還算是給面子的,沒有立刻斬首,而是把王國寶投入大牢,這就是一等豪族的排面了。

大晉朝廷雖然弱,我司馬家也著實不爭氣,但是也容不得世家如此騎在他的頭上拉屎拉尿。

都要把他踹下去,扶持別人了,這個時候還忍著,那還當什麼皇帝,乾脆主動讓位算了!

就這樣,只一個時辰的功夫,琅琊內史,琅琊王最最親密的戰友,王國寶兄被抄家,入牢的事情就從內宮傳到了烏衣巷,又從烏衣巷成放射狀傳遍了整個建康城。

待到王謐他們踏著煙塵,趕回建康城,什麼熱鬧都追不上了,真是遺憾。

…………

南陽城下,白水河邊。

柯亭笛照樣斜斜插在腰間,一身靛藍長衫的桓伊,更顯得氣質卓然出塵。

望著濤濤河水,蜿蜒向南,桓伊不禁感慨萬千。

“稚遠,你們此回建康,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相見。”

“還未分開,我就已經開始想你們了!”說著說著,桓伊的眼眶竟然紅了。

“野王,等到我們奪取了洛陽,恢復長安,到時候,馬放南山,刀兵入庫,我們就有的是時間見面了!”

“是啊,野王,何必這般多愁善感,你們還都年輕,來日方長,你看看老頭子我,一把年紀都一點也不著急。”桓衝拍著胸脯,歡快的說道。

“桓老將軍說得對!”

桓衝此人的好處就在這裡,他總是很樂觀,而且,你還可以深切的感受到,他這種樂觀不是強裝出來的,也不是隨時變化的,他是純粹的天性使然。

有這樣的老者陪在身邊,又怎能不讓人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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