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慧,你也不想退婚吧!”王謐給她送了盞茶,柔聲說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明慧眉頭一跳,十分警覺。

“你別裝傻。”

“你和蒜子已經見過了,她也把我們兩個的關係說的很明白了,你要是介意,早就會去和謝公說清楚,不必等到今天,我們這個婚根本就結不成!”

“也不必兩邊的長輩再操辦婚禮了,還能省下一大筆錢。”

不說話了吧,謝明慧氣鼓鼓卻又無從反駁的樣子,就已經說明,小王猜對了。

“你這是在笑話我?”

“笑我沒骨氣?”

“這怎麼可能,我是逗你的。”

“慧慧,其實呢,男女婚娶在這個時代也就是這麼一回事,盲婚啞嫁才是主流,像我們這樣,成婚之前互相見過面的,還能有好感的,已經很難得了。”

“我說我們之間有誤會,就是說的沈蒜子。”

“我對她也有情有義,畢竟,我們是一道從戰場上拼殺過來的,你不知曉,在襄陽戰場上,為了幫我們獲取城中的情報,蒜子是冒了很大的風險的,還專門走地道出城迎接我們。”

“坦白說,我很敬佩她。”

“沒想到,她竟然還有這樣的豪情。”

“我以為她喜歡女扮男裝,只是方便玩樂而已。”

謝明慧終於重新坐了下來,也不再小心眼的賭氣,似乎是意識到了她與沈蒜子之間的差距,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

或許,在此之前,她還曾經認為,從各方面來講,她都比蒜子要優秀的多。

王謐輕巧的挑起了幾根菜絲,真是可惜了!

要不是有他,這一桌的飯菜幾乎是動都沒動,全都要浪費了!

“這些危險的事情,她當然不會告訴你,蒜子一向都是有了苦處全都吞到肚子裡,自己一個人承受的。”

“你從她那裡聽說到的,從來都是好聽的,好玩的,好笑的。”王謐喃喃說道,此刻,在他的眼前掠過的,都是一張張沈蒜子的笑臉,有爽朗的,有嬌俏的。

陰錯陽差,無外乎是如此!

“那你想怎麼辦?”

“這樣好的女子,你總不會想讓她受委屈吧!”

忽然之間,謝明慧的態度就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比玩過山車都刺激。

就好像是同為女性,產生了一種物傷其類之感。

謝明慧居然開始為沈蒜子打抱不平,我的身邊圍繞的,都是些好女子啊!

我真是好命,王某人不禁這樣想到。

“這個好像也不是我能決定的。”王謐搔了搔脖頸,誠實說道。

“我的態度也放在這裡了,一定會與你成婚,也會對你好,不過我不會趕蒜子走,而她想走還是想留,就全憑她自己的選擇。”

“蒜子是個聰慧又爽朗的小娘子,我相信,等到時機成熟,她一定會想明白的。”

“今天專程出來見你,也是為了讓你寬心。”

“再過兩天,你我就是夫妻了,相互之間不應該有隱瞞與隔閡,在我這邊,就是蒜子,在你那邊,就是你的阿翁謝公。”

“這關阿翁什麼事?”謝明慧眉頭一挑,明知故問。

王謐撇撇嘴:“你的身後站著謝公,這不是明擺著的嗎?”

“你我結婚,謝公才能更加鞏固和王家的關係,同時把我這個看起來好像還有些作為的世家子弟綁住,將來成為左膀右臂,如此而已。”

“要不然,你謝家的女兒難道還愁嫁?”

“謝公有必要親自上門提親?”

“這……這不是我本意!”謝明慧紅著臉,結巴了。

王謐垂首:“我知道,你也不想被謝公利用,你答應與我的婚事,也是真心的。”

“我也是真心的。”

聽到這裡,謝明慧忽然心念一動,抬起頭來,呆呆的看著他,那種柔情似水的眼神,實在是讓人招架不住。

“相信我!”

一個衝動的念頭,王謐一把就把那纖長柔軟的小手給拉住了。

這要是在現代,再說幾句你愛我來,我愛你之類的浪漫話,系列全套就可以上演了。

嘖嘖……

可惜是在古代,謝明慧掙扎了幾下,卻還是掙脫不開王謐的拉攏,而王侍郎呢?

也不過只能拉拉手而已,所幸,再過兩天,美人就該是他的了。也不急於這一時。

正當兩人你儂我儂,不知道事態究竟要往哪個方向發展的時候,忽然門外傳來了一聲吆喝:“謝娘子,謝府來人了!”

“請娘子速速回府,謝將軍回來了!”

“阿爹回來了?”

謝玄!

天降冠軍將軍,這一盆大涼水算是將兩個正在興頭上的男女,從頭到腳澆了一個涼涼快快。

謝明慧匆忙出門,跳上了油壁車,另一邊,王謐也只能悻悻然的返回了王府。

…………

“快來看!”

“新娘子來了!”

“新娘子來了!”

王謝兩家的婚禮終於如期舉行,到了這個時候,王謐才發現,晉末的婚禮與現代電視劇裡經常出現的那種明清時代流行的婚禮,有很大的不同。

這個時候根本就沒有大紅花轎,也不可能有鞭炮齊鳴,更重要的是,在這個年代,夫婦成婚,穿什麼顏色的禮服完全沒有一定之規,比如,當王謐興沖沖的站在門口等待新娘子的時候,便看到裝飾華麗,到處點綴金銀貝飾的豪華輦輿上走下來的,竟然是身穿紫色長裙的謝明慧。

雖然是世家子女聯姻,但是,在這個時代,婚禮之中最為注重的,還是正式婚禮之前的定親階段。

三媒六聘都是少不得的,各種彩禮、嫁妝都要按照當時的物價水平置辦齊全。

於是,世家之間竟然也形成了一定的“買婚”風潮。

而等到正式的婚禮的時候,卻又沒有那麼多的規矩,新娘只需要乘車來到新郎家的門前,而新郎也會趁著這個機會跑出來看看新娘的模樣。

不必揭什麼紅蓋頭,也沒有什麼一拜天地之類的繁複禮節。

王謝兩家聯姻,早就是驚動建康城的頭等大事,凡是能擠到婚禮宴會上的人,早就已經洗洗腳上了,哪裡還管得了其他。

晉末,甚至是南北朝時期的貴戚婚禮,主要以達官貴人之間的宴會為主要的形式。

說說笑笑,唱唱跳跳才是重點,在一群高唱喜歌的小郎君的簇擁下,新郎王謐走出了院門。

滿頭珠釵,裝扮豔麗的謝明慧也在玉柔的攙扶下,緩緩的走下了平肩輿。

“喜事盈門新人笑,人比花嬌,人比花嬌。”

“鴛鴦成雙戲綠水,比翼在天比肩飛。”

“真漂亮啊!”

“比那天見的時候,漂亮了不知道多少倍。”

謝明慧剛剛走下輦輿,沉重的簪釵,壓得她頭昏腦漲,腳步都有些不穩。

迎面衝過來好幾個小郎君,嘴裡哼著喜慶的小調,又是拍掌又是叫好,她有些恍惚,直到那身量矮小,頭戴遠遊冠的小郎君跳到她面前,張口說話,她才發現,竟然是老熟人。

“你怎麼也出來了?”沈蒜子那種上下打量還嬉嬉笑笑的神情,實在讓人心裡不痛快。

“怎麼?”

“我親自來迎接你,你還不高興?”沈蒜子雙手環胸,得意洋洋。

“你居然還有心情看熱鬧!”

“真是個怪人!”

這就是謝明慧的侷限之處了,對於沈蒜子這麼一個玩心甚重的小娘子,看熱鬧才是人生的第一要務,於是,明明是搶走自己心上人的仇敵,她也不在意,照樣能發出由衷的讚美。

女扮男裝就是有這樣的好處,沈蒜子可以隨意進出王府大門,這王府的人呢,對她也不管束。

誰都知道她是女兒身,但只要她自己不穿女裝,就沒有人把她當做是女人。

不止如此,只要她願意,她就可以堂而皇之的站在這裡唱喜歌,怪不得她不願意離開王府,離開王稚遠,真是自由如風。

“陛下駕到!”

元寶一聲唱報,預示著今天婚禮的最大號人物,終於披金掛銀的出現了。

因為有司馬曜出席,今天的婚禮各個環節都縮減了,不只是王謝兩家的人在等待著司馬曜,賓朋好友,朝廷裡的同僚們,又有哪一個不是在翹首以盼?

“元寶。快把朕的禮物拿上來!”

還準備禮物了?

這也太客氣了!

王謐笑嘻嘻的走上前,迎接司馬曜,不過,照實說來,他對司馬曜的禮物,也並沒有那麼期待。

送錢?

他一個二十年陳釀的老摳門,搜刮別人的都還不夠,還能給他錢?

名貴禮物?

或許還有點可能,畢竟,皇宮裡還是有點值錢的稀罕玩意的,不過,直覺告訴他,司馬曜絕對沒有那麼大方。

幾個小太監晃晃悠悠的走上前,在他們的手上確實端著個重物,四四方方的,上面還貼心的蓋著一塊紅布。

這個形狀,這個場合,他好像猜到是什麼禮物了。

“陛下,這不會是一塊匾額吧!”王謐心中惴惴,試探的說道。

司馬曜果然哈哈大笑,拍手道:“沒錯!”

“稚遠,你果然是聰慧啊!”

這跟聰慧有什麼關係?

明明是這形狀引人多想,一個長方形的東西,塊頭又不大,一個人還搬不動,可見頗有些分量。

“難道是陛下的親筆?”

“對,說的沒錯!”

“稚遠吶,為了恭賀你新婚,朕親筆題寫匾額一塊,放在你們的洞房裡,也算是給你們增添一些喜氣。”

不知為何,司馬曜的臉上竟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這不得不令人懷疑他的動機。

他特意湊到王謐的面前,笑說道:“按說朕來參加你的婚禮,確實是應該送點金銀器物,更值錢的禮物,可是朕後來思來想去,發現這根本就不適合你。”

“稚遠你堂堂琅琊王氏出身,什麼好東西沒見過,要多少錢才能體現朕對你的一腔器重之情?”

“所以啊,正所謂情義無價,稚遠,這副匾額是朕親筆書寫,正是代表了朕對你的一腔情意。”

什麼情意不情意,你明明是摳門而已!

王謐滿腹牢騷,卻還要裝出一個笑臉,小太監們適時出現,揭開了蓋住匾額的紅布。

四個特意刷上了金漆的大字便赫然出現在人們的面前。

天生一對。

“好!”

“太好了!”

“陛下寫的真是妙啊!”

“太妙了!”

妙什麼?

一幫馬屁精!

王謐有理由懷疑,司馬曜這樣寫,完全是因為這幾個字拼在一起筆畫少,節省地方。

“快!”

“快抬到新郎新娘的洞房去,掛起來!”

“快點!”

見王謐半天也不給個反應,其他人也只知道溜鬚拍馬,司馬曜迅速反應,張羅著把匾額送進了王府。

“就這麼個玩意,還要掛到洞房裡,王侍郎,你真是好福氣啊!”早就已經姬妾滿堂,手裡還領著愛兒一個的王默,走到他面前,譏誚的說道。

“怎麼了?”

“寫的再難看,那也是陛下親筆,我就是拿來辟邪,你也管不著!”

說罷,王謐就把呆若木雞的王默撂在了身後,大步朝前的走進了王府。

大約一米長的匾額,既不算大,也不算小,噹噹正正的掛在喜慶的洞房裡,怎麼看,怎麼透著一股子晦氣。

嘖嘖……

這就是堂堂大晉皇帝司馬曜的親筆啊!

怎麼說呢,這個水平,還真是不怎麼樣。

而那些環繞在王謐身邊,嗡嗡作響的各種吹捧的聲音,花樣彩虹屁,實在是讓人深刻的體會到,吹捧,也是一門學問,極其高深,沒有多年的潛心修煉,沒有一張鐵杵都戳不破的臉皮,是絕對不可能成功的。

“老臣參見陛下。”

“陛下能夠親臨晚輩的婚禮,還送上了如此貴重的賀禮,實在是令老臣感激涕零啊!”

論資排輩,謝安是當仁不讓的老前輩,王薈的輩分要比謝安低一層,於是,明明是王家的主場,卻也沒有人敢和謝安爭奪這個迎接司馬曜的差事。

謝安擺出一副熱淚盈眶的樣子,讓司馬曜很受用。

“卿等勠力同心,為我大晉的社稷殫精竭慮,如今,佳兒佳婦成雙結對,朕當然應該來參加婚禮,給二位佳人送上祝福。”

司馬曜最先落座,其餘人等也紛紛落座,王謐混在眾人當中,反倒化身吃瓜群眾。

成為了不引人注意的背景板。

“眾位愛卿!”

“讓我們祝福佳兒佳婦,白首一心!”

“滿飲了這一杯!”

司馬曜舉起了金盞,明明是謝安和王薈的座位,卻堂而皇之的被司馬曜霸佔。

謝安和王薈兩位親家還只能陪著笑,也把美酒飲盡。

誰說當皇帝沒有特權?

誰說大晉朝的皇帝就當的窩囊?

這不是挺好的嗎?

充其量不過是比別的朝代的皇帝束縛多些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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