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章 紅疤
“我是被丫鬟救上來的，真的，不是他救的我。”
“他沒有看光我的身子，我那天穿得比較厚，衣服溼了也不顯身子。”
這解釋的話一出。
貴婦人眼神凜厲，猛地抬起手甩了小姐一巴掌：“啪！”
“你還不承認！”
“他要是沒有看光你的身子，怎麼知道你腳踝處有塊紅疤？這麼大的事情，你竟然瞞著府裡，真是丟死人了！”
“要不是你，老爺至於把怒火撒我身上嗎？賤蹄子！我看你就是賤的，剛及笄就想著勾結男人了，現在這門婚事是保不住了，你名聲都臭了。”
“今天你就跟他走，我沒你這樣的騷魅子女兒！”
貴婦人拽著小姐，猛地推向了被打吐血的男人。
男人下意識地伸出手，扶住了小姐。
就是這個動作！
這個動作，令貴婦人的眼神越發鄙視與厭惡，看小姐的眼神，就像在看什麼特別髒的東西一樣，眼中沒有一點對女兒的疼愛。
只有，羞辱，厭恨，冷漠。
“娘，我不要嫁給他.......我不要退婚，嗚嗚.......我真的沒有被看光身子，我不知道外面怎麼會傳我的腳踝有塊紅疤，我不知道。”
“娘.......”
貴婦人居高臨下地看著女兒。
之前臨產的時候，算命的說是個兒子，結果生了這麼一個賠錢貨。
就因為這蹄子，導致自己失寵，老爺所有的寵愛都給了生了兒子的小妾，這些年貴婦人一直視她為掃把星，就是她把兒子給克沒了。
如今發生了這種丟盡臉面的事兒，貴婦人越發生氣。
她字字冷漠地說：“別叫我娘，出生的時候克走了我兒子，現在要嫁人了還鬧出這種醜事，真是丟盡我的臉。”
“走！”
貴婦人沒有絲毫心軟，扭頭就走。
那一瞬間。
沈帷看到.......看到小姐眼中僅存的一抹光芒熄滅了。
沈帷頓時心臟一跳，皺起眉頭看向貴婦人。
“娘！”
“我是清白的！”
“女兒不是狐魅子，女兒沒有下賤勾引他！”小姐心如死灰地大喊一聲，猛地撞死在了牆上。
伴著砰的一聲響。
血花四濺。
有幾滴濺到了沈帷的腳下。
沈帷錯愕驚駭地連連後退，右手捂著嘴巴，她心臟收緊收緊再收緊，一時間接受不了眼前這個可怕的事實。
“你........”貴婦人驚嚇地看了一眼。
似乎沒想到女兒會直接撞死在自己面前。
最後，貴婦人還是滿眼複雜地抬走了屍體，也不知道這一刻，她有沒有後悔用天下最狠毒的言語咒罵女兒。
沈帷不知道有沒有。
但，一切都不重要了。
一個十六歲的女子。
因為自證清白。
因為意外落水。
因為被外男看到了腳踝上有塊紅疤。
因為流言蜚語，更因為她生下來是個女兒，所以她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她那廉價的生命如曇花一現，什麼都換不來。
甚至那個間接性害死她的男人，還兇怒又後怕地爬起來，衝著她屍體的方向哆嗦低喃道：“忒！痛死我了........真他孃的窩囊！”
“害死你的可不是我啊。”
“是你未婚夫前陣子救了一位高門大戶的小姐，兩人對上眼了，對方比你們家的門楣高了兩番，可又怕退掉這門親事影響名聲，才找到我。”
“給了我十兩銀子，讓我說出你腳裸處有塊紅疤地。”
“我就喝醉酒的時候隨口一說，哪知道傳得這麼離譜，就這麼點小事，至於自殺嗎？”
“又不是我害死了你........”
沈帷猛然抬頭，震驚地看向了心虛唸叨的男子。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府的。
她腦袋裡一直回放著小姐撞牆而死的畫面，以及貴婦人那張刻薄、嫌棄、譏諷種種情緒夾雜在一起的面孔，最後定格在男人說話時的表情上。
沈帷胃裡翻江倒海。
她想吐，
卻吐不出來。
“原來，歷史對於女人的血腥壓迫只是廖廖一筆........”
“早知道我就該攔........攔不住的，她那麼在意名聲，她的族人跟親人已經認為她沒有利用價值了，未婚夫那方看不上她家的門楣。”
“就一句話，幾段流言，就能害死一個無辜的人嗎？”
“我真的好難受，這種堵在心口的感覺太糟糕了。”沈帷眼眶微紅，咬牙不讓眼淚流下來。
這一刻，
沈帷多想為撞牆而死的小姐做些什麼。
可她連自己都救不了，何談挽救這個糟糕的世道。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回的府裡，直到坐在桌案前，小滿一遍一遍喚她的魂時，她才緩過神來無力地說了句：“小滿，我沒事。”
“我想一個人坐會兒。”
“那姑娘........你保重好身體啊，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了。”小滿擔憂地望了她一眼，剛想走，像是想到什麼，又頓了頓說：“姑娘。”
“方才素竹過來，說夫人找你，讓你明早去一趟。”
“我懷疑是白天趙姨娘的事兒，夫人一直都很看重那個孩子，之前便警告過你不能動侯府的子嗣，您到時候得跟她解釋清楚啊。”
小滿關門走了。
沈帷閉著眼睛，一言不發地坐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
穿衣梳妝的秦書瑜，就聽到了這個噩耗。
素竹像是知道了什麼晴天霹靂的訊息，滿臉悲切地咬著牙，說：“夫人，林大小姐........昨晚沒了。”
轟——
剛開始秦書瑜還沒有反應過來，她手裡拿著翡翠簪子正要往挽發上插，這突然其來的話一落下，她手中的簪子砰得掉落在地。
碎了。
“你，你說什麼？”秦書瑜瞳孔放大，震驚地捂住了怦怦狂跳的心口：“哪個林家大小姐？”
“林雲兒，跟您關係最好的那位表妹。”
秦書瑜身子晃了晃，簡直無法接受。
林家是正三品官宦世族，以前身居要職，那時候府里門庭若市。
可惜近幾年林家卻落幕了，林大人手中沒什麼實權，只落得個表面風光。
而這林小姐，是林夫人的長女，早有婚約，連婚事都定下來了，眼看再過幾個月就要出嫁了。
“怎麼會？雲兒好端端的怎麼會沒了.......”
“夫人，奴婢聽報信的人說，林小姐前幾天出門上香的時候，不小心落水，被一個外男看光了身子，兩人已經有了肌膚接觸。”
“那外男還知道她腳踝處有塊紅疤。”
“昨天夜裡，林夫人帶著林小姐去找外男對質，期間不知道說了什麼........林夫人就決定將林小姐趕出府，讓她直接嫁給外男。”
“結果，林小姐當場撞死在了牆上。”
秦書瑜跌坐在凳子上，恍然又心痛地搖頭，淚水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雲兒是她的表妹，兩人年齡相差不是很大。
小時候常常一起玩樂，她永遠都記得，那又乖又軟的雲兒親切地喚她瑜姐姐........說她是全天下待她最好最好的姐姐，比母親還好。
“雲兒出行必定有丫鬟跟著，就算是落了水，身邊也有貼身丫鬟相救。”
“又怎麼會跟外男有肌膚接觸？”
“那些丫鬟呢？”
秦書瑜悲痛地抓著桌角：“她們究竟是怎麼做的事，怎麼會讓一個男子靠近，最後還被傳出來，壞了名聲。”
“........”
房內傳出來的這些話，全數被沈帷聽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