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紫禁城裡有果親王掛念的人，聖旨剛下不久，他就回到了京城，又滿身風塵直奔圓明園面聖。
衛臨也在圓明園隨侍，他是午後得到的訊息，這訊息對他來說難以評判，只因他閉上眼腦海裡都是葉瀾依歡喜的模樣，若是平日裡，葉瀾依高興他自然也高興，唯獨這件事，他高興不起來。
距上次給葉瀾依請脈也有五天了，但今天的衛臨卻不想去看葉瀾依的歡喜，想著不如就七天再去，索性之前給葉瀾依開藥時多開了兩天的，也不急。
……
本以為是尋常，誰知到了晚上，卻見皇上身邊的小廈子匆匆來尋他，只說熹妃從桐花臺出來一時不穩摔傷了膝蓋。
這事蹊蹺，桐花臺是什麼地方，就算是皇上、果親王和熹貴妃三人共飲，也不會到那先帝特地為舒太妃所建的桐花臺去吧……
他匆忙趕到了碧桐書院，只見熹貴妃躺在床上昏睡，他細看那傷處，右膝傷得嚴重，就算是治好了，日後也不能再起舞了。
還有，他來之前猜測，熹貴妃怕是因為喝多了酒才摔了這一跤，可他卻幾乎沒嗅到什麼酒味……
衛臨心中存疑，再想到熹貴妃和果親王之間的私情，這疑慮還要加上一層不祥的預感。
第二天衛臨又到碧桐書院給熹貴妃換藥，卻見她無精打采整個人都鬱鬱寡歡的模樣，一把脈，脈短，分明是過度悲憂的脈象。
可一大早宮中已經傳遍了，熹貴妃暫領六宮之事，位同副後，但見熹貴妃這副模樣，連同那旨意，倒不得不讓人揣測這份權位到底是怎麼來。
還有，昨日聽聞果親王已回了京城，今日卻不曾聽聞他的訊息，再問竟說邊關事急果親王又連夜趕回去了……
幾樣串在一處，衛臨不得不揣測果親王如今到底是生是死，還有……葉瀾依知道了多少？
他沒耽擱，從碧桐書院出來就往清涼殿去了。
到了清涼殿，卻見屋裡只葉瀾依孤身一人，身旁無一服侍的宮人，而她臉上，卻是少見的惶惶之色。
衛臨一頓，心緒複雜，似有不忍，又兼膽怯，猶豫著要不要進屋。
葉瀾依偏巧這時抬起了頭，見著了他也不似往日鎮定，急站了起來，幾步就到了他面前，語氣間盡是急切。
“衛大人！可有熹貴妃的訊息！”
昨天果親王回京她就有心打聽，只說要先向皇上述職然後就是宴飲，一整日不得空閒，葉瀾依想著既回來了到底有機會相見。
可自昨晚起就不再聽到果親王的訊息，連熹貴妃也閉門謝客，碧桐書院上下眾人也都三緘其口，只說熹貴妃不小心摔傷，別的什麼都問不出來……再打聽就只得到一句含糊的“關外事急又返回去了。”
衛臨眉頭緊皺，眼神閃爍著不肯直視葉瀾依，見他這樣，葉瀾依更是心慌，“大人！王爺是不是……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我沒得到確切訊息……只是……只是……熹貴妃娘娘傷心驚懼。”
“傷心……傷心……？”葉瀾依喃喃，面上滿是不可置信，“難道王爺，是皇上？！”
衛臨不忍見她如此，道：“事情還沒有定論，娘娘不要多想，或許王爺真是又回關外去了！”
葉瀾依卻只是呆愣，沒再回話。
……
若說只是果親王毫無訊息，還能用是又回關外去了稍作安慰，可三日後，果親王府卻傳來玉福晉暴斃的訊息，世子已送到慎郡王府上，若果親王還在，世子怎麼會被送到慎郡王府……一切，都已明瞭。
衛臨憂心葉瀾依，忙趕著去了清涼殿。
卻見葉瀾依呆坐，桌上還放著碗冒著熱氣的藥，衛臨不敢驚她，隻立在一旁。
良久，葉瀾依終於有所動作，她緩緩抬頭看向了那碗藥，道：“今兒這藥聞著味道與先前的不同，是什麼？”
“先前的是溫經湯……現下這藥……與熹貴妃的方子相似，悲則傷肺，這方子是補肺氣的。”
卻見葉瀾依冷笑，“悲則傷肺……悲……”她猛抬起藥碗重重摔在了地上！
葉瀾依雖先前也不喝藥，但也是一倒了之……何曾有過這樣的時候。
衛臨怔怔，只說了一句——“娘娘，藥又何辜？”
葉瀾依抬頭看他，眼裡哪兒還有悲意，分明已被怒火染紅，“是啊，藥哪兒有什麼錯？是他！我知道是他！”
那模樣，有種玉石俱焚的味道。
……
幾日後，衛臨又提著藥匣子到了這清涼殿，那日他見葉瀾依幾近瘋狂，終日憂心，顧不得請平安脈的什麼規矩不規矩了，這幾日日日都到清涼殿請脈，可葉瀾依卻反常的沒見有什麼舉動。
今日卻有些蹊蹺，他進了屋，卻不見葉瀾依坐在平日裡她常坐的位置，明間就阿綠一個人。
阿綠先是行了一禮，說道：“衛大人，小主在內室等您。”緊接著又是一禮，領著他身後的小太監就出去了。
他側頭看倆人出去，看來，葉瀾依那日的瘋狂有結果了。
心裡沉重，步伐亦是沉重，不過幾步，他卻覺得這步子難以邁出。
進了內室，就見葉瀾依正坐在一方羅漢床上，好像無事人一般喝著茶。
衛臨遲疑片刻才上前行禮道：“請娘娘安。”
葉瀾依喝罷了茶，將那茶碗輕輕巧巧放回了小几上，只發出輕微的磕碰聲。
“衛大人請起。”
衛臨起了身，見葉瀾依臉上已沒了前幾日的悲傷瘋狂，反而掛上了個堪稱溫柔的笑臉，“大人，昨日我不小心讓滾燙的水給燙著了，今兒一看，傷口潰爛流起了黃水，年幼時曾聽到個偏方，說在香油裡混上硃砂塗在燙傷處可讓傷口癒合得快些，還得勞煩大人給我些硃砂。”
硃砂？那東西眼下的用處可不止治燙傷……皇上繼位以來，一直陸陸續續服食丹藥，那丹藥中有大量的硫磺和水銀，若是用硃砂催化……
衛臨沉默良久才說道：“豈有不把脈不看傷處就開藥的道理，不知小主燙到了何處？還得等微臣看過……”
葉瀾依卻打斷他道：“隱蔽之處，大人不便檢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