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藍風這幾句話是發自內心的,人的品格、作風通常隱於日常之中,看言談舉止、穿著打扮、起居出行等就能推斷出一二。雖說一入佛門六根清淨,真正清淨的又有幾人能做到;佛門中人也是人,也要吃穿住行,也有人的喜愛悲樂,也需要財物維生。

幻空師太身為一庵的主持,僧服上打著補丁,腳蹬麻鞋,禪房又如此簡樸,確實令人敬佩。姑蘇庵雖不大,但連年香火鼎盛,善男信女們給的香油錢也很是可觀。看廟中裝修和幾個小尼姑的新僧衣便知幻空師太對待徒弟們很好,唯獨苛待自己。由此皇甫藍風推斷出她也是真有修行之人,並非徒有虛名。

“沒有什麼上等的香茗,只是普通的毛尖,還望王爺不要見怪。”

茶葉很是一般,確如幻空師太所言是極為普通的毛尖,在茶杯裡泡開茶湯顏色稍有渾濁,葉片發黃。但是別有滋味,應該是山泉水煮茶的原因,普通的毛尖喝起來有股甘冽之味,進入口中頗有回味。

“從昨夜至今本王滴水未盡,能有此茶解渴足矣。”

兩個人喝著茶,聊著天。一個氣定神閒,一個胸有成竹。

“師太這幾日廟中可有人受傷?或是有受傷之人來廟中求救治?”

幻空師太低頭做思索狀,放下手中茶杯道:“確實有一小徒受傷,砍柴時不小心斧頭蹦斷傷了腳趾。可惜了,斷了兩根。”

皇甫藍風心裡暗暗不悅,他一向敬重佛門中人,又得知姑蘇庵在附近口碑極佳,只想著將賊人捉拿歸案,不想禍及無辜。看幻空師太的樣子,也有可能與玉璽失竊有關。

“小王是指受了內傷之人,很重的內傷。五腑六髒被掌力震的移位,還是位女子。”

“沒有,沒有。貧尼絕無救治過這樣的傷者。”

“師太何時皈依佛門,又何時來到姑蘇庵?”

“說來話長,十五年前貧尼看破紅塵,決定落髮為尼,與青燈古佛相伴。後化緣到姑蘇山,進了姑蘇庵,見庵內殘敗,神佛龕前無人供奉,心生愧疚。決定重整姑蘇庵,就這樣在姑蘇庵安家下來。又陸續收了幾個徒弟,也都是苦命之人。滾滾紅塵無限好,凡看破者有幾人不是經歷徹骨心痛。我佛庇佑,庵中香火慢慢變好。貧尼與弟子們也有了安身之所。”

皇甫藍風邊聽邊點頭。時間已過去半個時辰,搜查還沒有訊息。兩個人繼續閒聊著,基本是皇甫藍風問,幻空師太答。

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第一隊搜查的兵士回來報告,“稟王爺,未搜查到可疑人員。”

不一會兒,第二隊搜查的兵士回來報告,“稟王爺,未搜查到可疑人員。”

緊接著是第三隊搜查的兵士,“稟王爺,未搜查到可疑人員。”

第四隊……

第五隊……

待第五隊人馬回來稟報時,皇甫藍風有些沉不住氣了。心裡暗暗想道:“莫不成是董平安看錯了?不能啊!巴掌大的姑蘇庵,能把人藏到哪裡呢?或是她們提前將人轉移走了?也不對,董平安說已經安排了人在姑蘇庵外盯著,庵中並沒有人離開。

皇甫藍風正想著,段振華從外面進來,衝他搖了搖頭,示意沒有收穫。

“可全部仔細看過?”

“是,前院、後院、雜物間、廚房都一一看過,連茅廁也沒有放過,除了兩個和尚沒有其他異常。”

和尚就應該是董平安口中為賊人救治的那兩位,既然和尚在,賊人也應該在才對。皇甫藍風在思索著,問幻空師太道:“師太,這尼姑庵可是女人出家的場所,怎麼還有和尚?尼姑庵裡住和尚好象於情於理都不太合適吧?”

皇甫藍風的雙眸子微微一緊,盯著幻空師太。

幻空師太不慌不忙的答道:“王爺有所不知,這兩人是我的師兄和徒侄,師兄與我同門學藝數載,多看未見,特意不遠千里來探望我。同為出家之人,又是師兄妹之誼,貧尼也就沒有拘泥於俗禮,留師兄於庵中秉燭夜談,話話家常。”

見皇甫藍風沒有接話,幻空師太繼續說下去。

“王爺,官人們已經仔仔細細搜查過,並沒有發現盜寶女賊,王爺得到的訊息應該不實。日上三竿,香客們陸續來到庵,若看到這麼多官爺在庵中定會驚恐,還請王爺將官兵撤走。”

幻空師太自始至終都鎮定自若,沒有絲毫驚慌之色。字字句句也入情入理,令講禮之人不好辯駁。

“師太請放心,待小王親自查驗一遍,若異象小王立刻帶人離開。”

皇甫藍風再沉住氣,此時也有些著急。好不容易有了盜寶賊的下落,更何況還關係到她與茉莉的關係,找到盜寶賊,就能知道茉莉是否與玉璽失竊有關。他決定親自檢驗一遍。

先是從頭道院子的佛堂裡走了一遭,沒有發現異常,又轉到後面的院子。

走到後院,有間屋子門半開著,裡面有人在對弈之聲傳出。

“這裡是?”皇甫藍風問師太。

“房內住的是我師兄和徒侄,師兄酷愛下棋,一大清晨又開始了。師兄棋藝堪稱高超。”幻空師太解釋道。

“已經搜過,只在兩個和尚,再無他人。”段振華補充道。

皇甫藍風正想穿過此院,往後面的堆放雜物的院落看看,這種地方最易藏人。有個士兵自言自語道:“這兩個和尚好精力,坐屋裡一動不動下了兩個多時辰棋。”

話聲不高,但也清晰的傳入皇甫藍風的耳朵裡。聽聞此言,他止停腳步。“小王也酷愛下棋,不妨與這位大師見上一面。”

話音一落,就抬腿進了屋子。幻空師太臉色稍稍一變。

皇甫藍風眼角的餘光已看到幻空師太臉色有異,更是料定此屋內有不同尋常之處。不再言語,大踏步推門進了屋內。幻空師太想阻攔已經來不及了,只能緊跟其後。

屋內正在執子對弈的兩個人見有人進來,其中年輕的一個和尚嘆了口氣,將手裡的白子放下,“師父,看來咱們這盤棋今天是難以分出勝負了。”

皇甫藍風目光掃過屋內二人的臉,年輕的和尚相貌很是可愛,圓圓的臉,肉乎乎的,也就十八年歲的年紀。年長的和尚五十出頭的年齡,清瘦的臉龐,有神的雙眸子散發著慈祥的光芒。右手持佛珠,左手執一枚黑子,正專注的盯著棋盤。

見有人進來,年長的和尚起身,雙掌合於胸前口唸佛號,“阿彌陀佛,老納幻成,這向有禮了。”

未待皇甫藍風說話,幻空師太先行介紹道:“王爺,這位是貧尼的師兄幻成;師兄這是當今聖上的大皇子融親王。”

“聽師太說幻成師父棋藝不凡,小王正想借此機會討教幾招。”

段振華一聽自己家主子要與老和尚下棋,心裡這個著急啊。自己家主子是個棋痴,但也應該看看這是什麼時候,這個節骨眼上怎麼能下棋呢,萬一讓盜寶賊再次跑了,可怎麼向皇上交待,自己家主子會受到處罰。

段振華是心裡著急,嘴上還不能說,只能咬牙強忍著。主僕二人相處多年,皇甫藍風見段振華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擔心什麼,隨做出只有他們主僕人二知道的手語,伸出兩根手指故做撫下巴狀。意思是沉住氣,包圍此屋。

段振華見狀,心裡有了數,料定主子是有了什麼新的發現。

“讓王爺見笑了,老衲只是喜歡執子。對塵世的紛爭已無心,便在這黑白子的戰場上圖得一樂趣。老衲棋藝平平,不敢與王爺對弈。”幻成推讓道,他可不想多留這個融王爺在屋裡一刻鐘。

“師父如此推託是瞧不上小王,覺得小王水平必定平平,不屑與小王對弈一局嘍?”

聽皇甫藍風這麼一說,幻成不好再推託,人家把話撂倒這裡了,自己再不與其下一局,就顯得不識抬舉了。沒有辦法,只能強打精神衝徒弟說道:“推塵,你還不趕緊的見過王爺,請王爺落座。”

小胖和尚推塵原本有些不耐煩的坐在原處,等在進屋的人離開後再繼續下師父下棋,聽師父這麼一說只能站起來,衝皇甫藍風施禮。

“小僧見過融王爺。”推塵施完禮將椅子騰出來,請皇甫藍風入座。

這一會兒的空檔裡,皇甫藍風已經把整個房間看遍,只有兩張床,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再無它物。沒有任何可以藏人之處。

他深知段振華搜查的功夫,必定是用壁上聽和地下虎挨著逐個牆的,逐寸地皮的搜查過了,已確定牆上沒有夾層密室,地下沒有地道深洞。

皇甫藍風坐下,兩個各將黑白子歸位,重新開始一局。

“王爺先請。”

“師父先請。”

幻成和尚成融王爺彬彬有禮,也就沒有再推辭,先執子走出第一步。

皇甫藍風落子時手肘故做無意狀碰到桌面,感覺不對。這種感覺並不象手肘與木頭碰撞的觸覺。

一局結束,皇甫藍風故意輸給幻成和尚,裝做有些懊惱的模樣用拳重重捶了一下桌子,這次感覺更加確定,桌子有問題。

“師父棋藝高超,小王甘敗下風。”皇甫藍風起身說道。

還沒等幻成客氣話說起來,皇甫藍風趁起不備雙手用力往上抬桌子,想將桌子周到一邊。出乎意料的是桌子紋絲未動。皇甫藍風心裡也是一驚,他雙手一晃至少五六百斤的力量,竟然沒有扯動桌子。

事到如今,就只能撕破臉皮了。

皇甫藍風把臉往下一拉,“來人,把桌子給我搬開。”

呼啦啦,闖上四個年輕力壯的兵士,一人搬一個桌腿,也只將桌子抬離地面一點。段振華一揮手,又上來四個人。八個膀大腰圓的小夥子同心協力將桌子搬開,這才發現桌子四條腿各連著一個環,桌子搬起帶起環,與環連的一個蓋子也跟著扯了起來。

有個士兵拿刀衝桌子面砍了下去,刀被彈了起來,原來桌子外層是包木頭的,裡面確是實心鐵的,普通的刀可以斷木,卻不能削鐵,碰到鐵自然反彈回來。上一張看似普通的桌子竟然重達千斤。與桌腿相連的蓋子偽裝的與地面青磚顏色一模一樣,讓人很難分辨。

桌子和蓋子移到一邊,地面上露出一個黑黑的洞口。

“師太,這是什麼?”皇甫藍風指著洞口冷冷問道。

幻空師太臉色發青,強做靜定的說道:“地窖,冬天儲存蘿蔔白菜用的地窖。”

“哼,師太真會說笑,試問誰會把地窖放在屋內。還用這麼重的鐵桌子壓著入口。”

“來人,看好他們。”段振華衝身邊的兵士們說道。上來十幾個人,把幻空師太、幻成師徒二人圍在中間。幻成和尚手持佛珠,不斷口誦佛號。

有一個士兵將頭探向洞口,黑洞洞的看不見光亮,還沒等他收回腦袋,就聽到洞口金風響起,一隻袖箭從裡面射出,正好叮兵士的哽嗓咽喉,頓時倒地斃命。

“裡面有人。”兵士們紛紛抽出腰間佩刀,將洞口團團圍住,只是沒有人敢靠洞口太近。敵在暗,己在明,靠洞口近了就是給人家當活肉把子,誰也不傻,還想留著腦袋多吃幾年飯。

“師太,你這地窖好象不是用來存菜的吧?”皇甫藍風的眸子緊縮,聲音不鹹不淡,聽不也感情。

幻空師太低下頭沒有再說什麼,拿著佛珠的手有點輕輕顫抖。

守著洞口不能下去捉人也不是個事,皇甫藍風眾人正一籌莫展,有個士兵從外面走進來,到皇甫藍風近前壓低聲音道:“王爺,蔡老大讓轉告你用火攻。”

“火攻?”皇甫藍風眼前一亮。

“準備乾柴,硫磺焰硝。”一聲令下,不大一會兒就有兵士去廚房取了些木柴過來,硫磺焰硝倒是沒有,從廚房裡油是不缺的,拎了兩大桶油過來。

將油潑在乾柴上,點燃木柴,突突竄著火苗,一根根扔進洞裡。有幾個兵士又抱著許多幹草過來,澆上油引燃扔進洞中。

乾草是細脖大頭鬼嚴明安悄悄讓兵士們準備的,火攻加煙燻,就是鐵打的羅漢也堅持不多長時間。江夏五鬼裡足智多謀的是老大,鬼心眼子最多的是嚴明安。嚴明安大腦殼一晃,小眼珠一轉,就冒出好幾個壞點子,滿肚子壞水,從七歲到七十歲,壞水就沒有少冒過。

乾草澆上油,點燃扔進洞裡,燒地噼裡啪啦做響,不大一會兒,洞口就往外冒煙。嗆得屋內的人連連咳嗽,用袖子遮住口鼻。洞內的人被煙燻的有多難受,可想而知。

幻空師太用力盤著佛珠,臉上陰晴不定。幻空和尚閉上眼睛,盤腿而做,嘴裡念著經文。倒是小和尚推塵修為還淺,急得抓耳撓腮,站立不安。眼睛一會看著屋內的兵士,一會兒又看看自己的師父和師姑,還時不時瞟向門外。

洞裡的人還真能堅持,時間過去半個時辰了,愣是沒有人出來。

“會不會洞是通的,還有其它的出口,人已經走了?”段振華問自己家主子。

皇甫藍風搖搖頭,“不會,若還有出口,返煙現象不會如此厲害,人必然還在裡面。”

“會不會被燻死了?”

段振華這麼一問,倒是讓皇甫藍風上心了。想著應該下去看看,下去的人是死是活。

皇甫藍風將衣襬掖在腰間,抽出佩劍準備下洞一探究竟,被段振華攔住。

“王爺,你是金枝玉葉,怎麼能以身犯險,咱們這麼多人,派幾個兄弟下去看看即可。”

“我的命是命,大家的命也是命。都是爹孃生,父母養,沒有貴賤的分別。既然父皇命我負責抓賊,我理應該率身垂範,剛剛已經有個弟兄喪命,不能再讓其它兄弟冒險。”

皇甫藍風一番話令屋內眾人無不動容,個個心裡湧動著溫暖。試問哪個下屬不樂意為這樣的將領,這樣的主子賣命,不誓死追隨?

皇甫藍風,無論是也於肺腑,還是邀買人心,他今日的做法都是很成功的。藏身在人群中的江夏五鬼聽了也頗受感動,就連幻空師兄妹二人也有些動容。

正在皇甫藍風堅持自己先下去,段振華死活不同意的時候,洞內傳來聲音。

“別燒了,別燒了,我們上去。”

裡面的人終於堅持不住了,其實能堅持半個時辰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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