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法在暖閣多待，將事情安排完梁冪雲便下了樓，為了掩人耳目還從暖閣買了一套首飾送回梁王府。
人還沒踏出門檻又發生了上次那樣的碰撞，只是這次沒有年嬤嬤在此，疾步進來的謝靖延迎面踩上了梁冪雲的衣裙，若非梁冪雲將手裡的簪子轉了個抵著他往前推，兩人就要撞到一處去。
“對、對、對不住姑娘，我不是有意的。”謝靖延急忙躬身行禮，“姑、姑娘恕罪，你的衣裙我定會賠償，我、我對不住姑娘。”
梁冪雲撩了撩被踩到的那塊地方，只是有點塵土罷了，也不礙事。她本著禮數看向他，“謝世子無需如此，我並無礙。”
聽著這聲音謝靖延立馬抬起了頭，滿眼驚喜又震驚地盯著眼前人。
他嘴角一揚又覺行為不妥，立即又彎下了腰告罪道：“容瑄公主恕罪，是我魯莽了。”
看著這店裡人來人往盯著這邊的動靜，梁冪雲轉眼看向掌櫃，掌櫃接收到意思便立即安排多了十幾個小廝出來招待，將店內那一片擠得滿滿的，每個人都有小廝領著說著，注意力就都還了回去。
“謝世子趕緊起身吧，免得再招來他人的目光。”
謝靖延這才抬起頭讓了條道給後邊的人進來，對上樑冪雲的目光不喜反驚，低頭道：“在下可否……請公主一敘？”
現在？梁冪雲暗忖半晌，此前在他身上的疑點還未解開，或許今日確實是個好機會。
“謝世子來暖閣該是來辦事的，事情還未辦完如何敘話？”
謝靖延聽著這話有希望立馬抬起了頭，“這事不耗時，在下來就是為了南雅的婚事做些嫁妝準備，將這些圖紙給掌櫃就行。”
他揚了揚手裡的圖紙，“還請公主稍等片刻。”
梁冪雲點了點頭，看著他拿著那圖紙往掌櫃那邊過去，交代了一些話才轉身過來。
看到人還在那謝靖延心裡一鬆，兩步做一步往她面前走去，留著兩步遠的距離伸手以示。
兩人相隔著兩步遠的距離一前一後到了秋霜樓，見他帶著謝世子來溫暖心裡也有些數，帶著二人到二樓的觀臺落座，不過片刻點心茶水便都上齊了。
謝靖延向溫暖道了聲謝，待溫暖走遠些才看向對坐的梁冪雲開口：“容瑄公主……”
“在外謝世子喚我姑娘便是，能少些麻煩。”
也是，謝靖延立馬改了稱呼：“梁姑娘能賞臉與在下喝茶是在下的榮幸。”
“謝世子尋我來此定也不是為了說這些的吧。”
心思被戳破，謝靖延訕笑著頓頓點頭，急忙喝了杯水壓制心裡的緊張。
“此次請梁姑娘來是為了兩件事。”謝靖延看她一眼又低下頭，“一是為了南雅的婚事多謝公……梁姑娘的幫助，讓她得償所願嫁給自已心愛之人。”
梁冪雲笑笑，“南雅是個守禮活潑的女公子，李府那等文學大家家風好，適合她，而且李霧是嫡次子，在身份上也不會虧了她。就是上次石阡一鬧百姓對李府的見解可能會波及到她，這是我未想到的錯處，該向南雅、向謝府道聲歉。”
“不不不，梁姑娘不必道歉，此事阿父看得明白，南雅也不在意。”謝靖延抬眼看她，“若說這天都內的大家家風，李府當仁不讓是第一文學大家，謝家都要稱二，阿父自然不會因為那點見解就壞了對李府的印象，對李二公子更是如此，阿父極其喜他的文采。”
“對南雅就更不用道歉了，前年帶她去李府聽了一次學子間的交談之後她便對李二公子上了心，若非陛下賜婚他與石小郡主，我阿母是要去拜訪李大夫人的……不過現在她得償所願了，樂得整日合不攏嘴，吵著要去梁王府謝你。”
這把親妹妹的愛慕事都抖落的絲毫不剩了，梁冪雲暗暗笑著，聽他繼續說。
“她過些時日便要及笄了，陛下給她定了及笄後半月的日子。”
“怪不得謝世子剛才那麼著急，這嫁妝之事該是由謝大夫人一手操辦，倒不想謝世子如此疼愛南雅要給她添妝。”
謝靖延笑得靦腆，“南雅是我小妹，在府裡與我最為親近，她出嫁我自然要給她做足底氣。”
“有謝世子這樣的阿兄照看著，南雅自然有底氣。”
謝靖延藏不住笑意，應下這話正要開口說第二件事卻聞樓下一陣歡呼雀躍。這觀臺的視野清晰卻也隱蔽，兩人轉頭看去清清楚楚便能知曉眾人為何歡呼。
“這秋霜樓的花魁舞得極其惹人眼，”梁冪雲轉動著手中的茶杯，“酒水配美人，茶水略遜了些。”
“梁姑娘想喝酒嗎？”謝靖延微微訝異。
梁冪雲笑著搖了搖頭，“就是隨口一說，這花魁的舞妙哉，謝世子不妨多瞧瞧，很是賞心悅目。”
但謝靖延只略看了一眼便轉過了頭，面上情緒不顯。
梁冪雲也不著急他開口，只轉頭看著曾經的師妹在臺上舞得起勁。
稍勁兒了些，舞得就硬了些，得讓她鬆鬆勁。梁冪雲暗想著還要給她挑什麼錯處，對坐的謝靖延突然開口。
“梁姑娘，在下要與你道一聲歉。”
說到此事了，梁冪雲回頭，雙眼略微訝異地看著他，“謝世子為何突然要與我道歉？”
謝靖延明顯心虛，頭埋得低低的，雙眼時不時會抬一下卻又不敢看她，如此掙扎了半晌才道：“此前在下讓南雅過府尋你所問之事，是在下衝動魯莽了，還望公主寬宥。”
他說著便要起身行禮，待行完一個大禮之後又不聞她聲音，心裡直打鼓。
梁冪雲就看著他頭埋著站在自已對面，等著師妹那一段舞拍子結束才道：“謝世子落座吧。”
謝靖延虛虛看了她一眼，“還請公主寬宥。”
“若是還在意此事我就不會答應謝世子來此敘話了。”梁冪雲拿起茶杯微微撩起面紗抿了一口，“謝世子無需介懷，我也沒那麼看重這婚俗禮數。”
謝靖延這才稍稍安了心，坐下喝了口茶。
“這事說來我也有錯，那日入宮之時皇后便說謝大夫人向她說了些話，我也順嘴說了一句，後來聽說皇后將謝大夫人召進宮訓了一頓，都還沒機會與謝府解解這誤會。”
“公……梁姑娘也無需介懷，此事本就是我做得不妥當，皇后也未說什麼傷人話，只是叫阿母將我好生訓導一番規矩禮數，並未重罰，說到底都是在下魯莽之罪，能得姑娘諒解已是幸事。”
梁冪雲點點頭，“那便好，否則我就不知如何補償謝世子因此事遭的罪了。”
“只是，”她拿起茶壺為他添了茶水，嚇得謝靖延趕緊拿起茶杯接著，又道：“既然此事已過，謝世子怎還拒謝大夫人為你說親呢？”
“在下……在下其實有……想娶之人。”
梁冪雲微微一頓，將茶壺放回桌上才道：“謝世子可說說？”
謝靖延看她一眼，道：“在下還是有錯，但看公主心性寬大便直言了。”
“她與梁姑娘長得極像。”
真是個涉世未深的少年郎，梁冪雲暗暗搖頭，若是此前不知道這話裡話外的她都是自已哪會如此心平氣和坐著？定要給他狠狠一次教訓才是。
見她不出聲謝靖延又急了，解釋道：“梁姑娘請放心，在下並未將你當她的替身來看。”
“反正你我也不會結親，自然不會怪罪你。”梁冪雲笑：“不過就只看著一雙眼睛謝世子便能在我身上看到故人的身影，看來那女子在謝世子心中分量是極重的。”
謝靖延默然點頭。
“那謝世子為何不讓大夫人替你去與那姑娘說親？”
“沒法說，我找不到她。”謝靖延嘆了聲：“她也是這裡的花魁。”
雖是早就知道是自已，但聽著他情緒如此哀沉的一句“找不到”還是有些動容。
“既然找不到為何還要找呢？”
謝靖延抬頭看她，卻未在她眼裡瞧出一絲驚訝之意，不禁問道：“梁姑娘不覺得在下不顧身份地位想娶一花魁是不合禮的嗎？”
“為何要如此覺得？”梁冪雲笑笑看他，“年少知慕少艾乃是美事，不分高低貴賤之分，就是花魁也是人，是人就會有感情也會令別人心生情意，這有何不合禮的？”
謝靖延似是得到了莫大支援一般雙眼冒光，“自我與阿母表明我這心意之後她更是著急要給我尋妻，生怕我真的娶了那位花魁，連南雅都在勸我做事要妥當些，倒是從未有一人像梁姑娘這般知我之心。”
“這些道理你我可知可懂，那些眼裡只有世人言語、身份地位之人自然是不懂的。”梁冪雲笑笑道：“但這世間道禮之深、觀念之強不是你我能抗衡，有時順了那股溪流或許並非不能找到出路。”
“而且謝世子也說找不到她了，何必執著？”
“在下自然如此想過，只是……總會想到她。”
倒不知這人真就如此深情？梁冪雲看著他那落寞的神色有些恍然，她到底什麼時候牽走的這少年郎的心？況且對這謝世子此前壓根毫無記憶。
救過他一命？什麼時候救的？在天都救的那些人大多是貧苦百姓，從未與世家子弟打過交道，況且這謝府世子哪兒會需要她去救？
想得入神沒聽見對坐之人的叫喚，梁冪雲低眸思尋許久才被謝靖延揮到眼前的扇子引回了神。
“梁姑娘可是身子不適？”
梁冪雲彎眼搖搖頭，“我在想謝世子與那花魁是如何的相知相遇，想入神了。”
謝靖延頓時有些不好意思，撓撓耳邊的癢癢處道：“並非相知，只我一人在思慕罷了。”
這自然是知道的，梁冪雲暗想著還要表現出驚訝，問道：“那花魁盡不知謝世子的心思？”
謝靖延搖搖頭，“那日在她擋下我前面的長槍後便再未見過她，為了能讓她儘快出來我還將王瑞昌給扳倒了，可還是再沒見到她。”
梁冪雲腦海一轟，她倒是記得被王瑞昌派人帶走那日確實擋下了幾次長槍，卻未想是為他擋下了一次。
之前他也說過謝府世子扳倒了王瑞昌之事，沒想到這謝世子還是為了她才去尋的那些證據。
想起他，梁冪雲心裡一陣酸澀，也不知道西塞如今情況如何。
將腦海裡的人揮散開，梁冪雲看向對坐有些哀傷的謝靖延。她此前並未將這兩件事聯絡在一起，這下一連都明白了：他那日跟著百姓聲討，恰好那帶頭之人執著長槍往他那招呼，她上前攔下了，然後……他一見鍾情了，還苦苦尋瞭如此久都未見到人影，這麼說還是她虧欠了這謝世子一個人情了？
勸道：“人若是有情有緣自是無人能分開，若是無緣再如何堅持也是枉然。既然尋瞭如此久都讓你找不著那花魁，這也說明你二人緣淺，謝世子倒是該看開些，免得誤了自已。”
謝靖延點點頭，“自是想過，否則也不會冒著衝撞的罪名讓南雅去尋公主一問。”
“你我在此事自然也是緣淺。”梁冪雲毫不留情，依舊笑眼道：“但不代表其他情意不能有，若是謝世子肯認下我這朋友，你我二人可以是好友之情。”
謝靖延有些愣怔，不僅僅是對她毫不猶豫的拒絕，更是在她如此豪爽的交友之意。
此生十七年到此他都見過比她還能豪言大方的女子，這好友之意他當然想應下，也方便以後有理由補償此前他所犯下的錯。
猶豫不過片刻他便舉起手中的茶杯向她，“公主如此看得起在下是在下之幸，能與公主結交更是在下大榮。在下以茶代酒，敬吾之好友。”
梁冪雲也拿起茶杯與他一碰，彎眼接下這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