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歸坦白,還是得幹正事的。

這次莫離二人在城外見到了紀月。他還是那般清雅出塵,身著一襲白衣,身形修長,但面容似乎比先前更加清瘦。修長的手指在撥弄著琴絃,琴音傳出數里,繞樑三日不絕。

莫離腰間挎著名劍純鈞,另一側掛了一個酒壺,裝飾自然簡雅,用一支紫檀木素簪挽起如瀑青絲。她今日身著一襲月白色長袍,身披黑色狐裘,配上雲紋錦靴,旁人不知,或許會覺得這是個瀟灑的小公子哥。

宋桓比莫離更加隨意,墨髮隨意地披在身後,換上了一身淡藍色衣裳,好似謫仙下凡。二人自從拿了官府的錢,衣著都富貴了不少。

莫離宋桓並肩而行,在雪地中踩出一行腳印,緩緩踏入亭臺之中。因還下著雪,二人肩上都落了不少的雪花,此刻到了亭中,竟悉數被紀月的琴音震落。紀月指尖撥絃不止,宋桓示意莫離先坐。

琴音悠揚,時而如女子低泣,時而如戰馬嘶鳴,時而電閃雷鳴狂風大作,時而黑雲壓城山雨欲來,曲調低緩,似悲愴亦如決絕。

一曲終了,紀月方才緩緩起身,端起茶壺給莫離宋桓分別倒上一杯。

“有失遠迎。”

今年的雪下的挺多,這場雪就已經下了三日。昨日子時,客棧中的店小二交給了宋桓一封信,出自紀月之手,只約了宋桓二人明日相見,信中沒有時間,沒有地點。此處是莫離找到的,宋桓建議在河邊等紀月,但紀月卻出乎意料。幸好莫離耳力卓然,在百丈之外聽到紀月的琴聲,順著琴聲一路走去,在紀月彈到第二曲時趕到。

“師兄安好。方才師兄所奏,乃是《出塞》一曲?”宋桓問候。

“師弟樂感不減當年,此曲正是愚兄所改的《出塞》。可惜原曲不曾傳世,縱然後人屢嘗還原,每每感覺缺了些韻味。”紀月答道。紀月又將目光轉向莫離:“我與師弟許久未見,承蒙江姑娘替我等照料白蘊,月在此謝過。”隨即向莫離一舉杯,莫離亦端起熱茶一飲而盡。

明明來找紀月應該是談正事的,而且紀月也大不了宋桓幾歲,這場面怎麼有點像小夫妻見長輩……

宋桓一向不喜歡這些彎彎繞繞,所性直接開口詢問:“師兄還未曾告知,今日相約我二人至此,所謂何事?”

紀月從懷中拿出一塊銀質的令牌,宋桓看到還有些疑惑,莫離卻瞬間反應過來,一改剛才鬆散的姿態,身軀微微向後仰了一點,眼神變得更加犀利,方才改握住茶杯的纖纖玉手轉移到了純鈞上,周遭猛的爆發出一陣陣殺氣。

“江姑娘稍安勿躁,”紀月開口說道,“我此次前來,只代表我自己,與他人無關。”

縱然宋桓不通江湖之事,也讀出了那古樸令牌上的文字——春秋閣。

南有青瑕,北有春秋。青瑕山和春秋閣已經不對付了將近百年,就連每一次的劍會上,春秋閣和青瑕山也總要把對方痛罵一頓才能解氣。在莫離看來,這些人其他地方都好,就是這方面不知是閒得慌還是太幼稚。

與青瑕山一向和睦的作風不同,到了春秋閣的地盤,他們不會給敵對門派留一點的情面。曾經有一個與春秋閣有著血海深仇的門派首席弟子,下山拜訪青州地界的一座門派,春秋閣的人竟僱了十餘名殺手在門派山門前當眾斬殺這名弟子。後來又有一些與春秋閣不對付的小門派弟子游歷到春秋閣腹地,輕則重傷,重則丟命,更有甚者一座門派的掌門被殺手當街圍殺,眾人也只能敢怒不敢言。自此,春秋閣窮兇極惡的名號便隨著那句北有春秋傳遍整個江湖。雖說青瑕山的人他們暫時沒動過,但你也不能確定現在沒有以後會不會有。

宋桓瞥見莫離如臨大敵的樣子,伸出手搭在莫離白皙的手腕上。莫離周身氣息如冰,自然練的功法屬寒,此時宋桓一握,便感覺她纖細的手異常冰涼,便在手上默默灌輸真氣。

莫離心中預警,恍然身旁伸開一隻修長的手臂上輕輕地搭在她的手腕上。甫一接觸到宋桓的掌心,莫離感覺全身經脈都溫暖了許多,宋桓的真氣溫潤,堅定有力的手讓莫離立馬冷靜下來。

“月公子,恕我直言,春秋閣這樣的門派不值得你為之效力。”莫離說道。銀質的令牌,在春秋閣中已是位高權重。

“師弟,江姑娘,我如今已是騎虎難下。棲鳳樓那位玉娥姑娘你們應是認識的,她是我的屬下,亦是閣中派來探聽訊息的,如今你們想接觸縣令兒子一事,已經觸及春秋閣的底線。實不相瞞,據我所知有人出了鉅額賞金買師弟你的項上人頭。我本想試著攔下閣中刺客,但如今我也無力護你。若是你信得過我,便放下此間事,速速遠離此地。”

宋桓隱約能猜到,一開始想要他的命的應該是他那心狠手辣的皇兄和朝中擔心他迴歸的大臣。此時他與莫離應當是阻了春秋閣的財路,才被多方追殺。他自己被追殺倒是無所謂,只是……他看向身旁的莫離。

莫離感受到他的目光,毫不猶豫的將宋桓哦手反扣在手心中。她的手逐漸變得溫和,而身旁的宋桓臉頰上則是染上了一層又一層哦紅暈。

“別忘了,我乃江南第一劍客。”莫離道。

紀月這次沒有翻牆。

他只是默默走進棲鳳樓,走進那座綠意盎然的院子。

雪停,院前有樹,傲然獨立,庭中萬花凋零,只餘院前一木。

閣中有佳人,佳人撫瑤琴。琴聲似水流柔情,纖手如白玉素雅。

紀月止步,亦是默默駐足一旁靜聽玉娥撫琴。一曲終了,案前佳人仰首一笑。

玉娥是春秋閣的刺客,是紀月的屬下。紀月此番前來鹹平,心情非常複雜。他本就是春秋閣的人,從始至終都是,但人與人之間相處久了,總會有感情。此番春秋閣受人所託取宋桓的項上人頭,先前的人死了,正好宋桓在鹹平城,這單子就輪到了玉娥的手裡。玉娥紀月都受制於春秋閣,此番若是不能拿下宋桓,他們就要提頭回去。紀月自然不懼,但玉娥一定不會安好。

一面是手足,一面是愛人。紀月即使本就是有目的地接觸宋桓,也不忍心下殺手。

玉娥眼中有淚意,紀月亦是無可奈何。就算他能昧著良心幫愛人痛下殺手,但宋桓身旁還有江南第一劍客。若是他放走了宋桓,以後一定會有更多人為難他。江湖人做榜單,只做世人所周知的,譬如宋桓,不在榜上,莫離亦是。紀月這個江湖第三,終究也是自身難保。

月公子拿起一支玉笛,放到嘴邊,玉娥雙手亦覆上琴絃,緩緩撥弄。

一曲又一曲,恍然又天明。

關於江莫離為何要叫莫離,而非其他女子更喜歡的字。

自莫離有記憶的那一刻起,她就面臨著分離。幼時與父母分離,至今未曾得父母一面。她不知自己生辰何時,年歲幾何,以及姓甚名誰。她是被一群半大的孤兒拉扯大的,也不知是怎麼活下來的。

過了一兩年,當初撿她回來的幾個小叫花子在飢餓中辭世,她便跟著那些八九歲的小孩四處乞討。一日一日的下來,又會有同伴離開,對幼時的莫離而言,倒下的同伴是最難以磨滅的記憶。

後來,一個冬天,風雪交加,小乞兒們只能縮在青瑕山腳下的一座破廟中。他們只能祈禱,山上的神仙能下凡來救他們。沒想到,山上的神仙真的來了。幾名謫仙似的女子推開破廟的大門,飛雪和狂風頓時襲入室內,凍得孩子們瑟瑟發抖。

山上來的神仙的確救了人,卻只救了莫離。十多個孩子只能眼巴巴的看著莫離被帶走。他們的眼中有不捨,有嫉妒,有仇恨,有羨慕,有期盼,有希望,有盼著她好的,有盼著她不好的。那個雪天,莫離就這樣一步一步地跟在那謫仙的後面,與她一同的還有幾個年齡相仿的孩子。他們有些人跟不上,便被遺棄在了風雪中,任由大雪埋沒。莫離咬著牙,幾次想要暈倒,倒在雪地上,又爬了起來,就這樣慢慢地走上了那座山。

青瑕山對於莫離來說,只是一個利用她的價值的地方。她上了山,本以為能衣食無憂,誰知卻是殘酷的競爭。在那裡,每日都有人挺不住,她就看著那些人一個個倒下,被抬走。最後,她還是撐到了掌門面前。

掌門只是教她武功,她時常能見到有外出的弟子一走就是數年,後來她知道,那些人都死了。

她見過了太多的生離死別,她知道,只有自己足夠強大,世間才有她的立足之地。就這樣,她成了江南第一,她還要做武林第一,她要做天下第一。

莫離,莫離,只是希望能留住身邊人罷了。

莫離從往事中驚醒,屋外是一陣陣沉重的腳步聲,喧譁聲。她穿上外袍,拎起劍匣,拉開門,看見同樣茫然的宋桓。

二人轉念一想,想必是官府的人發現了破綻。匆忙對視一眼,篤定了心中的想法。莫離比宋桓熟悉周遭的環境,迅速與宋桓講了一個地點,吩咐宋桓若是走散便前往此處,宋桓微微頷首。

客棧的大門猛的被踹開,一群未披甲的軍士持刀衝入。莫離見狀,從劍匣中拿出兩把刀,分給宋桓和自己。

劍為雙面開刃,以劍制敵難免傷人,刀為單面開刃,以刀背制敵,可儘可能減少傷亡。宋桓接過,是一把輕巧的橫刀,輕輕拔出,刀身上書枕月二字,雖素樸,但價值不菲。

樓下軍士中為首的朝莫離二人大喊:“本官鹹平縣尉王常德,先皇第五子宋桓,大逆不道,殘害手足,已被貶為庶人。我等奉官家御旨,捉拿宋桓回京。”大手一揮,上百名訓練有素計程車兵一擁而上。

縱使二人武藝超群,但上百訓練有素的精兵不是白吃官糧的,莫離二人還要儘可能減少傷亡,談何容易?樓下的官兵如潮水般湧來,莫離與官兵過了幾招,用刀背敲暈幾人後,意識到與一群不能殺死計程車兵打車輪戰,遲早體力不支。她回頭,往門口方向示意宋桓。宋桓與莫離早有默契,快步掠至莫離身邊,一人拖住上行的官兵。莫離則從二樓的欄杆上一躍而下,儘可能快地衝散官兵的陣型,躍出大門,很快隱沒在夜色中。

莫離逃出生天後,緊皺的眉頭依舊不曾舒展。朝廷與江湖一向兩不相干,至多會有些形式上的交流。如今她作為江湖頂尖門派的嫡傳弟子,第一劍客,竟出現在朝廷重犯的身邊,還出手相助他。雖說應該沒人認識她,但光是她身手不凡,便足以自此為藉口挑起事端了。方才被追殺時顧及不了這麼多,如今冷靜下來,猛然意識到江湖與朝廷或許會有一場衝突。不過這也不是她和正在被追殺的宋桓所能觸及的。

藉著夜色,莫離飛快前行。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些追兵打死也不會想到,莫離竟然躲在了有官兵驛丞看守的官驛裡。方才莫離飛奔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來到了距離客棧最近的一處官驛。她與宋桓約定,逃命時往官驛這個方向跑,若是官驛屋外插了一面白旗,便是莫離或者宋桓在此處,反之則是不在,需要往同一個方向再走數里,去一座村莊中碰頭。

萬幸上天眷顧,驛站中空蕩蕩的,只有看門的兩個打著瞌睡的官吏,驛丞約莫已經睡了。莫離從背面翻上屋簷,確定屋內沒人後翻窗而去,她突然想給設計房子的人道個謝,畢竟那人把窗做得這麼大。

莫離看了一下房間,是一個普通的佈局。她不能點燈,只好留著月色慢慢摸索。下了多日的大雪停了,她愛雪,雪天安逸,觀月色,飲熱茶,案前三兩畫本,面前有佳人相伴。隨著下完的雪,生活又要漂泊不定。

方才與官兵纏鬥時,莫離身上被反持的利刃誤傷了一兩次,沒有砍到要害,但也有些深。月色下,莫離的雪白裡衣已經染紅了半邊。就算是逃命,她也帶著劍匣,匣子裡有藥。她忍痛扯下衣服,血肉與布料黏連,饒是莫離這般受傷無數的也忍不住悶哼了幾聲。她咬著牙往那道自左肩劃到身前的傷口倒著藥粉,配藥的是青瑕山的人,下手比較狠,莫離痛得頭上冷汗直冒,但還是咬著牙關,壓著自己的聲音。

待到莫離穿上衣服時,她已經快要痛得暈過去。這一個月的時間裡,她已經習慣了身邊有人的日子。每次她只要動靜稍大,門口就會傳來敲門聲和一道清潤的嗓音。似乎有宋桓在,她就不用擔心自己吃不飽飯。莫離心中想著,這宋桓一定是一個顧家的好丈夫。

另一邊的宋桓不知道莫離怎麼想的,只知道身邊的這些官兵真煩人。他忍著被自己誤傷的風險,用刀背跟官兵過招。樓下的縣尉還一直在嚷嚷:“宋桓,只要你乖乖地,剛才那個女人我可以不計較。”

騙鬼,這種老色狼最喜歡藉著公辦的藉口妄圖良家女子了。

宋桓聽著那老色鬼的嚷嚷感覺心煩,忍無可忍拔出身上掛著的承影,同時轉過手中的枕月,局勢瞬間顛倒。有人忌憚他手中的雙刃不敢上前,也減少了一些傷亡。趁著對方防守薄弱,宋桓拉開一扇門衝進房間,同時算好時機算好角度一腳把門踹飛,正正好好砸暈那滿嘴汙言穢語的縣尉。他不再多留,心中之想著莫離一個人在外邊會不會有什麼意外,急急忙忙翻窗離開。

他在想著莫離,不知如果他知道莫離此刻也在想他,他恐怕能高興地把那縣尉直接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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